第13章 原来偷看我的地理书会说话（2/2）

就在这兵荒马乱、心跳如雷的瞬间，我猛地刹住了脚步，如同被无形的绳索绊住。教室门口那熟悉的光影里，安静地站着一个身影。江屿背着他那个洗得有些发白的黑色双肩包，手里随意地拎着一把折叠伞，正微微歪着头，唇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看着被周晓晓推搡得狼狈不堪的我。走廊尽头窗户透进来的夕照，在他身上镀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空气仿佛凝固了。周晓晓推我的手僵在半空，嘴巴张成了“o”形。我的大脑彻底宕机，血液轰地涌上头顶，整个人僵在原地，恨不得当场挖个地洞钻进去，连同那本写满心事的速写本一起埋掉。

江屿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带着点探究，又似乎了然一切。他没理会石化在旁的周晓晓，反而朝我走近了一步，视线落在我手中那本被捏得有些变形的地理书上。

“林晚，” 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走廊的嘈杂和我的心跳声。他朝我伸出手，掌心向上，指尖干净修长。

我像被施了定身咒，眼睁睁看着自己像被催眠般，僵硬又顺从地把那本饱经蹂躏的地理书递到了他手上。指尖相触的瞬间，一股细微的电流窜过，我猛地缩回手，心脏几乎要撞碎胸腔。

他修长的手指随意地翻开书页。教室里尚未离开的同学和周晓晓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聚焦过来。我闭上眼，完了，那些在“千岛湖”旁无数次描画的“屿”字，那些在空白处无意识写下的日期和零碎心情……一定都被他看见了！羞耻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头顶。

然而，预想中的难堪并未降临。只听他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像羽毛拂过紧绷的弦。我愕然睁开眼。他指尖点着的，并非我那些羞于见人的涂鸦，而是课本上某一页角落里，不知何时被我画上去的一个极小、极潦草的简笔笑脸。那笑脸傻乎乎的，只有两个弯弯的眼睛和一个上翘的嘴角，混在一堆枯燥的地理笔记里，毫不起眼。

“原来偷看我的地理书，” 他抬起头，目光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唇角的弧度加深，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秘密，“也会偷偷笑啊？”

我的脸颊彻底爆炸，热度一路蔓延到耳根和脖颈，仿佛整个人都在燃烧。周晓晓在一旁捂住了嘴，眼睛瞪得溜圆。周围的空气粘稠得令人窒息。

就在这时，窗外毫无预兆地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酝酿了一下午的闷热终于爆发，豆大的雨点急骤地敲打着走廊的玻璃窗，瞬间织起一道白茫茫的雨帘。天色骤然暗沉下来。

江屿看了一眼窗外密集的雨幕，很自然地撑开了手中那把深蓝色的折叠伞。伞面不大，却足够撑开一片独立的小天地。他往前一步，走进了门外被屋檐遮挡的、噼啪作响的雨声中，然后侧过身，目光安静地落在我脸上。

“雨很大。” 他陈述着显而易见的事实，声音在雨声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清晰，“一起走吧？”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冲撞，几乎要挣脱束缚。我僵硬地点头，像个提线木偶，同手同脚地挪到他撑开的伞下。伞下的空间瞬间变得狭小而亲密，他身上干净的、混合着阳光和淡淡皂粉的气息瞬间将我包围。我的肩膀几乎要挨到他的手臂，那点若有似无的接触，隔着薄薄的夏季校服，传来惊人的热度，让我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雨水在伞面上敲打出密集而欢快的鼓点，汇成细小的溪流沿着伞骨滑落，在我们周围形成一道朦胧晃动的雨帘。世界被雨声和伞下这片小小的空间隔绝开来。

沉默在伞下蔓延，只有雨声喧嚣。每一步都踩在湿漉漉的地面，溅起微小的水花，也踩在我擂鼓般的心跳上。快走到校门口时，我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用尽全身力气从书包侧袋里抽出那把崭新的、印着可爱猫咪图案的折叠伞，声音细若蚊蚋，几乎被雨声吞没：“我…我自己有伞的。”

江屿的脚步顿了一下。他微微侧过头来看我，伞下的光线有些暗，但他眼底的笑意却清晰可见，像落入了细碎的星光。他没有停下脚步，反而将伞微微向我这边倾斜了些许，替我挡住了侧面被风裹挟而来的雨丝。

“嗯。” 他应了一声，目光掠过我那把粉嫩的猫猫伞，声音里带着一种奇特的、让人心跳不稳的温和，低低地融进雨声里，“可是……我的伞好像挺喜欢淋雨的。”

我的大脑嗡地一声，一片空白。攥着伞柄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塑料的棱角硌着掌心。雨点敲在头顶的伞面上，噼啪作响，节奏快得惊人，仿佛每一滴都精准地敲打在我骤然失序的心弦上。那声音在伞下狭小的空间里无限放大，震耳欲聋。

偷偷描摹的名字，图书馆里笨拙散落的书本，篮球场前他挡开危险时坚实的背影，还有此刻伞下这令人眩晕的、带着他体温的狭小空间……无数个“偷偷”的瞬间碎片，连同他那句轻得像叹息的“我的伞好像挺喜欢淋雨的”，在我脑海里掀起惊涛骇浪。原来那些小心翼翼藏匿的心事，早已被这双沉静的眼睛，无声地、全部地看在了眼里。

我微微侧过脸，用余光偷偷描摹他伞下安静的侧影。深蓝色的伞布仿佛倒悬的深邃夜空，伞骨边缘滑落的雨滴，一颗接一颗，晶莹剔透，在傍晚路灯初亮的光晕里，折射出细碎斑斓的光点。它们欢快地跃动着，从伞沿坠落，连成一道道短暂闪耀的银线。

这伞下小小的空间，此刻竟真的像包裹着一片独属于我们的、流动的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