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很久以前的故事(1/2)

命运是怎样开始的呢?程越有些不记得了。

但他记得,在繁华的扬州下,有个贫瘠的小山村,那是他的家乡。

每逢金秋时节,桂花飘香,程越便会和姐姐们一起采摘桂花,做好吃的糕饼。

他最快乐的瞬间,是他哼着歌走在草地上,替背着柴堆姐姐们祛走地上的虫子。

二姐最怕这些恶心的虫子了……

那是他最快乐的日子,也是他此生难以忘怀的开始。

然而好景不长,在他七岁那年,江浙一带发生百年难遇的旱灾,然后是席卷江浙的瘟疫和遍地饿殍……

扬州也被波及。

天灾之下,爹的脸色越来越黑,娘的身子一日一日瘦了下去。

爹每日扛着锄头早出晚归,挥洒出的汗水浇洒在荒芜的土地,顷刻消散……

他的背越来越佝偻。

可弟弟们还是饿得整夜哭。

家里的米粥也越来越稀薄。

从浓稠的糙米粥到稀薄能照人的米汤,也不过短短两个月;从一日两食到一日一食,爹娘的肚子越发瘪了。

热闹的东市仍然一样热闹,不过是从卖货到卖菜人。

什么叫菜人呢?

程越不懂。

他只知道,隔壁的大丫姐姐在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中被拉到了东市,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隔壁的刘叔似乎很是不满,骂骂咧咧:“呸,没几两肉的贱皮子,才卖了不到一吊钱……”

两个姐姐面色惨白阖上了门,隔绝了骂声。

后来他知道了,菜人不是菜,是人,是活生生的人。

在饿殍遍野的扬州,易子而食已经不是一件稀罕事。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东市出现了一个菜人铺。

不管拉过来的男女老少,肥胖矮瘦,只需上称一量,便可换成相当的铜板。

铜板可以买米,买面,买很多东西……

至于那些被卖出去的菜人,三刀两刀下去,放入大锅和水一煮,便可变成一道比糙米粥还要便宜的荤肉。

多可笑,在这荒谬的灾年中,粮食很重要,人命反而不那么值钱。

东市的菜人也越来越便宜,从最开始的银子到后来几吊钱,再后来,最便宜的菜人,也不过几文钱。

爹日日坐在屋外唉声叹气。

在不知道叹了多少声后,浓妆艳抹的媒人上了门。

“昌儿他娘,大喜啊大喜,镇上的钱员外要给他那长子娶妻,看上了你们家大丫,出这个数……大喜啊……”

“可钱公子,不是前几日死了吗?”

房内传来娘怯怯的质问。

“哎呀,昌儿他娘呐,这人是死了,可人家家底厚哇,你家大丫嫁过去,那可是正正经经的大夫人,你们程家,若是和程员外成了亲家……说句不好听的,那是祖坟上冒了青烟……”

屋内传来娘低低的啜泣声:“那可是配阴亲……”

阴亲?

程越不懂。

但是旁边二姐的脸色让他知道这并不是一件好事情。

媒婆仍然在那喋喋不休:“想结这门亲的人多了去了,人家是看中你们大丫十里八乡美名传遍,这才遣了我来,不然……哼~”

“昌儿他爹,你也别拉着脸,人家钱员外给一两银子的聘礼,这个时候,能给出这个数,钱员外已经给出最大诚意,你们呀,别不知好歹……”

“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但他爹娘,好好瞧瞧你们家三儿四儿,都饿得剩下皮包骨了,就算为了你们程家的香火,一个丫头片子,舍也就舍了……”

“说句不好听的,你们大丫,就算拉到东市,也顶多卖一吊钱,连一斤麸糠都买不起……”

大姐流着泪推开房门:“爹,娘,女儿嫁,我嫁……”

看着大姐哭,程越越发不解,他扭头悄悄与二姐耳语:“二姐,大姐为什么哭?阴亲是什么,不是嫁人吗?嫁人不应该高兴吗?”

他见过乔家姐姐大婚,乔家姐姐笑得可开心了。

二姐脸色越发白了,她紧紧攥着他的手臂,一开口便流下泪来:“配阴亲,是和死人合葬……就是说,他们会把大姐和钱公子一起装到棺材里,然后埋起来……”

“那样,大姐就死了,死,就是我们再也见不到大姐了……”

“啊?”

程越不开心:“那大姐不要嫁给钱公子不就好了,我们一直在一起,就不会见不到……”

他不懂,为什么二姐听完此话,眼泪越发汹涌:“家里没吃食了……”

直到长大后,程越才知道,那个钱员外,看中的压根不是大姐的美名,而是看中了大姐阴时阴历出生的绝佳命格。

后来无数次,程越都不知该不该后悔……后悔自己当年推开了那扇房门。

“我不要大姐嫁,我不要大姐嫁……”

年幼的程越可怜巴巴望着爹娘:“我以后会少吃饭,爹,娘,别让大姐去配阴亲好不好……”

他可以两日……不,三日一食。

如果他没有推开那扇门……

程越清清楚楚记得,那个媒婆眼中一亮,揪过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开口道:“这个孩子不错,我可以给二两银子……”

她顿了顿,又道:“外加一袋小米……”

娘的哭声止住了。

那个时候,就算是平日里猪吃的麸糠,有银子也很难买到。

更何况还有已经饿得奄奄一息的四弟……

程越一直以为自己忘记了当时的感觉,但他仍然记得,娘的目光十分复杂,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愧疚和……释然……

是啊,释然……

那是一抹如释重负的释然。

程越从小便知道,他和哥哥弟弟是不一样的。

他生的漂亮,是十里八乡最好看的孩子。

就连村子里姑姑婶婶也常说,他是她们活了一辈子见过最漂亮的孩子。

可爹娘并不高兴……

在哥哥弟弟晒的黢黑,他反而越晒越白时;在哥哥弟弟在泥地里打滚,他却坐在大树下安静乘凉时;在哥哥弟弟满村子疯跑,他却偷偷躲在学堂外面偷听先生读书时……

程越听到了……

娘在背后偷偷向隔壁的婶子哭诉:“越儿不像我的孩子,是不是抱错了?”

可是没有……

程越也怀疑过,他不是爹娘的孩子,可他出生那日,村子里并没有其他孩子出生。

娘在河边洗衣服时动了胎气,所以他在众位婶婶的见证下出生。

他是娘的孩子,勿须质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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