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一次意外的复查（2/2）
顾魏的心微微一沉。“好，我马上看。” 他简短应道，挂断了电话。
刚才批阅报告时的平静被一丝隐隐的不安取代。他立刻点开医院内部系统，找到张主任传来的文件。
高清的电子胃镜图像清晰显示，在原本息肉切除愈合良好的区域附近，胃窦部有一片约指甲盖大小的黏膜，颜色略显灰白，表面的微细血管纹理紊乱、增粗，形态确实与周围正常黏膜有异。
这是内镜下非常值得警惕的征象。活检报告还没出，但凭借经验，顾魏的眉头已经深深蹙起。
他放大图片，仔细审视每一个细节，手指无意识地轻敲着桌面。
良性息肉切除后，在同一区域或附近出现新的黏膜异常，有多种可能：炎症修复过程中的不典型增生、另一种类型的息肉、或者是……更不好的东西。林叔叔才六十出头，身体底子看起来不错，但医学上没有绝对。
顾魏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
这真是……他原本只是碍于陈明的情面，做个顺水人情，让老人家安心，也帮兄弟加点印象分。
谁能想到，一次常规的、甚至带着点“走过场”性质的复查，竟然真的发现了问题。
此刻，他心情复杂，既有对潜在病情的职业性警惕，更有对陈明的担忧。
那小子正沉浸在恋爱的甜蜜和对未来生活的憧憬中，如果林叔叔真的确诊为不好的情况，对这段刚刚稳定下来的关系，无疑会是一个巨大的冲击。
他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找到陈明的号码，却迟迟没有拨出。
现在只有内镜下的形态学怀疑，活检的病理结果才是金标准。在确切的诊断出来之前，他不能给陈明传递不确定的、可能引起过度恐慌的信息。但作为朋友和医生，他又不能隐瞒。
斟酌片刻，他给陈明发了条信息：「在忙吗？关于林叔叔的胃镜结果，张主任那边有些发现，需要进一步明确。你方便的时候，来我办公室一趟，我们聊聊。」 信息措辞谨慎，既点明了有事，又没渲染紧张。
几乎是立刻，陈明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声音透着紧张：“老顾？什么情况？张主任说什么了？严重吗？我未来老丈人怎么了？”
听着他连珠炮似的问题，顾魏能想象他此刻的表情。“陈明，你先别急。”
顾魏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现在只是内镜下看到一点异常黏膜，需要活检。病理结果没出来之前，任何猜测都没意义。有可能是炎症，也可能是别的良性问题。我需要看到活检报告才能判断。”
“异常黏膜？活检？”陈明的声音都变了调，“位置在哪儿？离上次切息肉的地方远吗？恶性的可能性有多大？老顾你别瞒我！”
“就在胃窦部，离原手术区不远。至于性质，等病理。”顾魏重申，“你现在着急没用。这样，你先别告诉林叔叔和林老师太多，就说复查发现一点点小问题，需要做个活检明确性质，是很常见的步骤，避免他们过度紧张。等病理结果出来，我们再看下一步。”
电话那头，陈明沉默了几秒，呼吸有些粗重，再开口时，努力想恢复镇定，但尾音还是有点发颤：“……好，我知道了。老顾，病理大概多久能出来？”
“加急的话，明天下午或者后天上午。”顾魏说，“出结果我第一时间告诉你。记住，在结果出来前，保持冷静，别自乱阵脚，也别给林老师他们增加不必要的心理负担。你是医生，该明白这个时候什么态度最重要。”
“嗯……明白。”陈明低声应道，没了平日的跳脱，“那……我先挂了。有消息立刻告诉我。”
“好。”
放下电话，顾魏重新看向电脑屏幕上那片刺眼的异常黏膜区域。医者的责任感和对朋友的关切交织在一起。他希望这只是虚惊一场，一次普通的炎症或增生。否则，陈明刚刚亮起的爱情曙光，恐怕就要蒙上一层现实的阴霾了。
他关闭了图片窗口，却关不掉心里的那丝沉重。拿起笔，他下意识地在便签纸上写下了“林建国”三个字，然后在旁边画了一个问号。
现在，只能等待病理科的显微镜，给出那个至关重要的答案。而他将不得不做好准备，以医生和朋友的双重身份，去面对可能到来的任何情况。
窗外的阳光依旧明亮，却仿佛照不进此刻顾魏心头那一片悬而未决的阴影。
第二天上午，顾魏特意将工作安排得宽松了些。
临近十点，他接到了陈明的电话，声音比昨天镇定了一些，但依然能听出紧绷：“老顾，我们到了，在内镜中心候诊区。”
“好，我过来。”顾魏放下手头的事，起身往内镜中心走去。
穿过长廊，远远就看到了候诊区靠窗的位置。林建国老先生坐在椅子上，神色还算平静，正低头看着手机，只是不时抬头望向检查室方向的眼神泄露了一丝不安。陈明和林静语站在一旁。
林静语今天穿了件素雅的连衣裙，脸色比平时苍白，嘴唇抿得紧紧的，双手无意识地交握着。
她的目光几乎粘在检查室的门上，每一次有医护人员进出，她的身体都会细微地绷紧一下。
听到脚步声，她转过头，看到顾魏，立刻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但眼神里的担忧和求助几乎要溢出来。
“顾医生……”她上前一步，声音有些发干。
“林老师，别太紧张。”顾魏对她点点头，语气温和而肯定，“只是一个非常常规的活检，取一点点组织做病理分析，整个过程很快，张主任亲自操作，安全上有保障。”
他先安抚了最焦虑的人，然后转向林建国，“林叔叔，感觉怎么样？昨晚休息好了吗？”
“还行，顾医生，又麻烦你了。”林建国站起来，努力扯出个笑容，“小陈和静语非让我来，其实我觉得没啥大事……”
“爸！”林静语轻声打断他，眼圈微微有点红，“检查清楚大家都安心。您别不当回事。”
“叔叔，听静语的，咱们谨慎点好。”陈明连忙接话，他今天穿了衬衫，头发也梳得整齐，努力做出沉稳可靠的样子。
他站在林静语身边，一只手看似随意地搭在她身后的椅背上，形成一个保护的姿态，另一只手则轻轻拍了拍林建国的胳膊，“您就放轻松，睡一觉的工夫就做完了。顾魏在这儿呢，张主任也是顶尖高手，万无一失。”
顾魏注意到，陈明说话时，眼神一直关切地留意着林静语的状态，在她抿嘴唇时，他的手会稍稍收紧；在她看向自己时，他会投去一个“别怕，有我在”的眼神。虽然他自己眼底也有挥之不去的忧虑，但在林静语和她父亲面前，他必须撑住。
“陈明说得对。”顾魏顺势接过话头，用专业但通俗的语言再次解释了活检的必要性和安全性，“就好比我们看见墙上有一块颜色不一样的斑点，活检就是取一点点那个斑点的粉末下来，放在显微镜下仔细看看它到底是什么成分。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虚惊一场。”
他清晰冷静的解释，加上陈明在一旁的附和与支撑，让林静语紧绷的肩膀稍稍放松了一些。她看向陈明，陈明立刻给她一个鼓励的微笑，低声道：“没事的，相信我，也相信老顾和张主任。”
这时，护士出来叫林建国的名字。林静语一下子又紧张起来，手下意识地抓住了陈明的衣袖。
陈明反手轻轻握住她的手，用力握了握，声音沉稳：“叔叔，去吧，我们就在这儿等你。静语，我陪着你。”
林建国跟着护士进去了。
门关上的瞬间，林静语一直强撑的镇定像是被抽走了一丝，她转向顾魏，声音有些发颤：“顾医生，真的……真的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吗？我爸他平时身体真的很好，连感冒都很少……”
“林老师，从医学角度，任何检查发现异常，我们都会严肃对待，但同时也要避免不必要的恐慌。”
顾魏请她在椅子上坐下，自己也在对面坐下，保持平视，语气诚恳，“你父亲没有症状，这是一个非常好的信号。现在发现的黏膜改变，有很多可能性。我们做活检，就是为了从最坏处准备，向最好处努力，用最科学的方式排除小概率的风险。在结果出来之前，任何猜测都只是增加焦虑，对事情没有帮助。”
陈明也蹲下来，视线与坐着的林静语平齐，握住她的双手，仰头看着她：“静语，听老顾的。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陪叔叔顺利完成检查，然后等一个确切的结果。不管结果是什么，我们一起去面对，好吗？有我呢。” 他的声音不高，但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晰有力，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和担当。
林静语看着陈明眼中毫不掩饰的关切和坚定，又看了看旁边沉稳可靠的顾魏，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点了点头，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嗯……我知道了。谢谢你们，顾医生，还有陈明。”
等待的时间显得格外漫长。
候诊区人来人往，但这一角却异常安静。
林静语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检查室的门，偶尔无意识地转动着手腕上的细链。
陈明大部分时间都陪在她身边，时而低声说一两句无关紧要的闲话试图分散她的注意力，时而递上温水。
顾魏也没有离开，坐在一旁，偶尔回复一下手机上的工作信息，但主要精力都放在这边，充当着定海神针般的专业后盾。
终于，检查室的门再次打开，张主任陪着林建国走了出来。老先生脸色有些疲倦，但精神尚可。
“爸！”林静语立刻站起来迎上去。
“没事，一点感觉都没有，睡了一觉。”林建国摆摆手，宽慰女儿。
张主任对顾魏点了点头，示意操作顺利，样本已送检。
顾魏会意，对林家父女和陈明说：“检查很顺利，林叔叔需要休息一下，观察半小时。活检结果加急了，最快明天能出来。今天回去好好休息，暂时别想太多。”
回去的路上，陈明负责开车，林静语陪父亲坐在后座。顾魏站在医院门口，看着车子驶远。
陈明在开车前，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两人目光交汇，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和未尽之言。
考验，才刚刚开始。而陈明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波中，表现出的担当和对林静语细心的呵护，或许，正是这段感情能否经受住现实冲击的第一块试金石。
顾魏希望，最终的结果，能配得上这份在担忧中愈发显真挚的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