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惊世诗篇,幽兰暗系(2/2)

以那小几为中心,仿佛有无形寒流席卷而出,将所有喧闹与议论瞬间冻结。

一片死寂。

方才还在高谈阔论挥洒才情吟咏“美人诗”的才子们——

此刻如同集体被夺走了声音。

瞪大眼睛,张着嘴,脸上写满难以置信的震惊茫然。

以及面对完全超出认知范围、近乎神迹般事物时的本能敬畏与自我怀疑。

这诗……

他们闻所未闻!

“云想衣裳花想容……”

一位须发皆白、在翰林院供职数十年、以学识渊博着称的老学士喃喃念出第一句。

枯瘦如竹节手指不受控制微微颤抖起来。

仿佛正触摸着某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仙界碑文。

“这起句以云霞飘逸想象其衣裙,以花卉娇艳比拟其容貌,立意已超凡脱俗!”

“‘春风拂槛露华浓’,动态盎然,色泽饱满……”

“‘群玉山头’,‘瑶台月下’……这哪里是凡尘意象?分明是道教典籍中描绘的仙家洞府!”

“此诗……绝非人间笔墨所能为!莫非是上古遗篇,或是谪仙偶得?”

“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

另一位在国子监任职、素以诗才敏捷自诩的中年博士反复咀嚼这两句。

脸上先是血色尽褪,显出被彻底碾压的苍白,随即骤然涌上激动亢奋潮红。

声音因极致震撼变了调,带着尖锐破音:

“巫山神女已是文人想象极致浪漫!汉宫飞燕更是史书留名绝代妖娆!”

“可在这诗中,连巫山云雨都显得‘枉断肠’,连赵飞燕都只配‘倚新妆’方能勉强比拟?!”

“那这诗中所咏美人,又该是何等风华绝代?!”

“这已非人间辞藻可以形容……这是仙音缭绕!是唯有谪仙降临俯瞰红尘时方能偶然道出的赞语!”

“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

一个出身江南书香门第、平日颇为自负的年轻才子失神重复最后几句。

眼神迷离空洞,仿佛整个神魂都被瑰丽雄奇意境彻底摄去。

“这早已超越单纯皮相赞美……这是在描绘一种极致的、灵肉交融的、彼此成就的欣赏与爱恋!”

“是名花与倾国相得益彰,是君王带笑的心满意足!”

“连无边无际春色与深不见底愁恨,都能在这完美和谐与欢愉中得到彻底消解与升华……”

“这意境格局气象……我辈平日孜孜以求沾沾自喜的诗词,与之相比,简直是腐草荧光安敢与皓月争辉?!”

他们下意识在脑海中搜肠刮肚——

将自己平生所学所记所推崇所有诗词名篇拿出来比较。

却绝望发现——

无论多么精妙构思华丽辞藻,在这三首浑然天成气象万千诗篇面前——

都显得黯然失色苍白无力。

甚至……有些可笑。

这不是简单技艺高低比拼。

是境界的云泥之别,是想象力的天壤悬隔!

更让他们无力敬畏的是——

他们完全不知道这诗的出处!

一种面对未知文学巅峰的本能震撼与深入骨髓的自惭形秽——

如同冰冷潮水彻底淹没在场每一个读书人。

不少人下意识收敛了之前那份才子清高傲气。

变得沉默肃穆,甚至带上几分朝圣般虔诚。

沈怀民此时已凝神静气摒除杂念。

他蘸饱浓淡相宜墨汁,在那铺开洁白如玉宣纸上沉稳落笔。

字迹果然如其人,结构严谨,笔力内蕴,筋骨开张。

于端正稳健中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风骨。

虽与原作虚弱无力截然不同——

却同样带着一股发自内心的郑重与力量。

将那惊世骇俗诗句一字一句清晰有力地再现纸上。

全神贯注姿态,笔墨与纸张接触发出细微沙沙声——

更在这寂静氛围中为诗句增添一层神圣不可侵犯光环。

王芷嫣站在人群稍外围。

一双美眸流转,将那些平日眼高于顶自命风流的才子们此刻失魂落魄模样尽收眼底。

嘴角勾起一抹早有所料的微妙笑意。

微微侧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音量对身旁南宫凤仪低语:

“殿下,您看……芷嫣方才所言可有半分夸大?”

“这诗如九天雷霆,足以劈开所有虚伪才名,让今夜这些所谓风流才子往后余生想起今夜都只能闭嘴汗颜。”

南宫凤仪凤眸微眯。

深邃目光缓缓扫过那仿佛带着魔力撼人心魄的诗句——

又落在沈清辞那看似平静无波、实则整个人都仿佛被重新塑造过的侧脸轮廓上。

鼻翼几不可察轻轻翕动——

似乎精准捕捉到萦绕在沈清辞周身、一丝极其清冽独特若有若无的兰香。

心中瞬间了然。

轻启朱唇,声音空灵带着洞察一切穿透力:

“诗确是非凡。非凡到……已非此间文脉所能孕育。”

“而这赠诗赠画赠香之人……其心其智其来历之奇,恐怕远比诗篇本身更加耐人寻味,更加不凡。”

沈渊虽是一介武将,于诗词一道并不精深。

但久居上位察言观色乃是本能。

他看着周围这些平日里连皇帝都敢稍微议论几句的文官士子们——

此刻竟如同集体被抽走魂魄,脸上交织震撼敬畏茫然狂热——

哪里还不明白这诗价值与冲击力已达匪夷所思地步。

看向女儿目光中不由得多了一份深沉了然与难以言喻感慨。

沈怀安则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瞪大那双惯于在战场上寻找敌踪的锐利眼睛——

看看大哥笔下流淌出的“天书”,使劲眨眼确认自己没看错——

再环顾四周文人如同见了神仙下凡般表情——

忍不住用手肘轻轻碰碰父亲,压低洪亮嗓门瓮声瓮气疑惑道:

“爹,临渊兄弟这诗是从哪个神仙洞里刨出来的?”

“这也……太他娘的吓人了!比漠北骑兵冲锋阵势还唬人!”

试图用自己熟悉领域去理解这份震撼,却只觉得更加茫然。

沈清辞对周遭一切恍若未闻。

她只是静静站在那里,如同喧闹灯火中悄然独立的雪梅。

微微垂眸,长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阴影,掩去眸底最深处依旧翻涌的惊涛骇浪。

左手下意识带着近乎本能依赖,轻轻覆在腰间被衣物严密遮挡位置。

感受着那枚香囊紧贴肌肤传来的微凉坚实触感——

以及那丝丝缕缕清幽独特、仿佛能直抵灵魂的兰花香气。

如同一个无声强大守护结界。

一个来自遥远雪山之巅、跨越生死界限与时空阻隔的秘密承诺。

外界的万丈红尘鼎沸喧嚣世人震惊感慨——

此刻似乎都被一层无形屏障隔绝在外。

她的世界——

在展开那幅画、系上那枚香囊的瞬间——

便已被彻底颠覆重塑。

被他那份来自极北苦寒之地、混合刺骨伤痛惊世才华如海深情的巨大重量——

重新填满定义牢牢占据。

他送来的,不仅仅是一幅绘形绘影的画,一首惊鬼神的诗。

他送来的是一份超越此间一切认知的、关于他自身来历的惊天秘密。

一份以残躯病骨为纸、以未卜前途为墨、以全部生命为笺的炽热绝望深情。

以及一缕……只属于她一人的、来自未知远方的无声永恒陪伴的幽兰暗香。

而这枚香囊此刻正紧贴她温热肌肤,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如同他从未远离的心跳。

在她的世界里——

擂响了沉默而永恒的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