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祖孙夜话，暗布局（上）（2/2）

这个轻微的动作似乎都牵扯到了体内某处隐秘的伤痛，让他的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但他的眼神却愈发清亮坚定：

“并非让他去称臣纳贡，那无异于痴人说梦，也绝非孙儿所愿见到的局面。”

他稍稍调整了一下呼吸，让自己的话语能更连贯一些。

语气带着一种引导对方跳出固有思维的、平和而有力的力量：

“外祖，请您细想。”

“若是现在，漠北刚刚经历雁门关大败，士气低迷，内部纷争四起，又逢百年不遇的白灾，饥寒交迫，人心惶惶。”

“在这种情势下，天可汗派人灰头土脸、形容狼狈地前往大周京城，低声下气、几乎是祈求般地提出‘互市’之请。”

他顿了顿，目光清亮：

“您觉得，大周朝堂上那些惯会见风使舵、踩低捧高的官员会如何看待？”

“他们会给出怎样苛刻无比、恨不得将漠北骨髓都榨出来的条款？”

“而那位素来多疑、善于权衡制衡的承乾帝，面对一个如此‘虚弱’的对手，他那颗帝王之心又会如何猜度？”

“是真心互市，还是缓兵之计？亦或是别有图谋？”

他话锋陡然一转，如同利剑出鞘，寒光乍现：

“但，若是在孙儿的‘帮助’下，情况截然不同呢？”

“若天可汗能先以雷霆万钧之势，迅速平定内部那些蠢蠢欲动的纷争，整合王庭尚且忠于他的力量。”

“哪怕只是表面上恢复秩序与威严。”

“并且，成功地保存下一支——哪怕数量有所减少，但依旧装备精良、士气可用、令大周边军不敢小觑的漠北铁骑。”

他的声音逐渐拔高，带着一种描绘宏伟蓝图的感染力：

“届时，他再亲自，或者为了稳妥起见，派遣地位足够崇高、足以代表他意志的代表——”

“就带着这支重新整顿过的、雄赳赳气昂昂的军队，不攻城，不掠地。”

“而是堂堂正正地陈兵于雁门关外——”

“不是去挑衅，而是去‘谈判’互市！”

江临渊的目光灼灼，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幅场景：

“外祖，您觉得，到了那时，大周朝廷上下，从承乾帝到文武百官，面对这样一个‘不好惹’、‘有底气’的谈判对手——”

“他们的态度还会是那般居高临下、盛气凌人吗？”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犀利：

“他们难道不会更加审慎地考虑条款的公平性与长久性吗？”

“因为他们心里清楚，逼急了，对方是真的有实力、也有决心再次让边境燃起烽烟的！”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深沉：

“而对于两国那些在战火与贫困中挣扎了太久、无比渴望安宁的普通百姓而言——”

“哪一种方式开启的互市，更能让他们从心底里感受到‘公平’与‘长久安定’的可能？”

“是施舍来的，还是凭实力争来的？”

白云天彻底沉默了。

他枯瘦如古松枝桠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那粗糙的萨满服饰布料上轻轻敲击着。

发出几不可闻的“哒哒”声。

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各种复杂的光芒急剧地闪烁着——

震惊、恍然、权衡、乃至一丝不易察觉的钦佩。

他不得不承认，江临渊的这番思虑，其角度之刁钻，对人心把握之精准，对局势利用之彻底，远远超乎了他的预料。

这已不仅仅是谋略。

更像是一种对人性与权力本质的深刻洞察。

锦上添花世间多，雪中送炭古来稀。

若漠北展现出的依旧是任人宰割的虚弱——

大周这只庞大的巨兽，只会想着如何最大限度地吞噬利益。

但若漠北亮出了依旧锋利的爪牙，展现出足够的内部凝聚力和不可轻侮的武力——

双方才能真正坐在一张相对平等的桌子上，去商讨一个对彼此都有利、也更能持久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