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六·百川盈(3)(1/2)
连宋渡雪这个凡人都能进归墟,杜如琢却惨遭发配回乡,实在悲从中来,都没心情再招蜂引蝶,从议事堂出来就告别二人,独自失魂落魄地回去了。
“归墟之底……”朱英跟在宋渡雪身后慢慢走着,拧眉道:“不是说归墟没有底么?掌门想让你去哪?”
宋渡雪倒是很想得开,不以为意道:“掌门吩咐,猜也只是胡猜,我听候发落就是,反正还有人跟着保护,也不危险,就当游玩了,百川东注之地,我倒也想亲眼看看。”
朱英自顾自瞎琢磨了一会儿,仍旧一头雾水,反而还多出来一堆疑神疑鬼的忧虑,只好点头道:“好吧,那我传讯跟严兄说一声。”
宋渡雪脚步微顿,面色不悦地回头瞥了她一眼:“说什么?”
“我们本来约好同行,得问问他还要不要与我一起走。”朱英一点没察觉周遭醋味,如实答道:“毕竟还不知道掌门有何深意,也不好把他卷进来。”
宋渡雪听出她这话的意思,狐疑地挑了挑眉:“你要跟我一起?不想自己逍遥了?”
宋大公子的偏见果真根深蒂固,她这大半个月算是白忙活了,朱英感觉前路道阻且长,无奈道:“我说了会保护你,当然要跟着你。”
宋渡雪顿时被哄得心花怒放,腰也不疼腿也不酸浑身都舒坦了,强压着嘴角走了两步,又忽然停下来,不由分说伸出手道:“我累了,扶我。”
朱英哪敢不从,毕恭毕敬地照做,就差答应一声“诺”了,又被装大尾巴狼的宋大公子拉着在观里溜了一圈,结果越走越觉得不对劲,怎么从议事堂到道观大门短短一段路,人越聚越多,且众人看似各自忙碌,其实视线都一个劲地悄悄往两人身上瞟,总算明白了为何宋渡雪在三清山时极其不爱出门——谁都不爱出门当猴。
不过众人看归看,也懂得文明观猴,大多数都不会来贸然打扰,至于剩下的小部分,就是某些天赋异禀的棒槌了。
“朱师妹!师妹、等等!”
朱英闻声抬头,就见三层一扇大开的窗户内探出了张熟悉的脸,那女子一见她就两眼放光,活像见了失散多年的亲人,朱英则顿感不妙,后槽牙隐隐作疼,一些被讨债鬼缠身的记忆纷至沓来。
曹含真左右看了看,干脆撩起道袍,双手一撑,一脚踩上窗沿纵身翻出,“噗通”一声落地,大步流星地朝朱英走来,袍摆鼓荡,衣袂翻飞,袖口还挂着俩黑乎乎的破洞,当真是落拓不羁。
“师妹!听说你早就到瀛洲了,可曾进过野地?有没有猎到什么好材料?”
曹含真目光如炬,一把拉住朱英的手不让她走:“都拿出来看看,我买,灵铢还是丹药,你挑!”
朱英还没说什么,宋渡雪先眉头一皱,使劲咳了两声,结果只换来曹含真疑惑的一瞥,以及无比敷衍的抱拳行礼:“大公子,染了风寒记得吃药。”
正所谓大巧若拙,大拙也若巧,宋渡雪被她一句话噎了个半死,朱英却乐了,鲜少见有人这么能治宋大公子,眉眼弯弯地瞧了他一眼,转头笑道:“曹师姐,这回带了几尊炉子?够你用么?”
曹含真竖起三根手指,面有难色:“勉强,本想将洞里的八卦炉也带来,可惜师父不许。”
朱英心下好笑,那自然不能允许,洪霞洞的八卦炉可是嵌在山壁内的,无数洞窟内的丹烟不断从疏松的灵璧石孔吐出,方才有山顶经年不散的云缭雾绕,被挖出来扛走算怎么回事?
“野地我的确去过,捡了些材料,不过都是胡乱采的,没什么章法。”朱英道,又想了一想:“听说藏书阁内有瀛洲奇珍图鉴,曹师姐不如先去借来瞧瞧,若看中了什么,我或许知道在哪能找着。”
曹含真眼前一亮:“有理,藏书阁,我这就去!”语毕,一句废话的空档都没有,已经风风火火地闯出了道观大门。
两人正要离开,又听到有人在身后喊:“师、师妹,朱师妹,请留步!”
原来是剑道堂的弟子们,分明是一群人高马大的青年,却谁都不敢带头上前,你推我搡地往前挤,好不容易才挤到了朱英面前,为首那人赶鸭子上架,绞尽脑汁地拼命想词,脸都憋红了:“呃,那个,朱师妹,一别多日,别来无恙,来、来……你还记得我们吗?”
朱英认真思索片刻,迟疑开口:“你是程师兄,还是袁师兄?抱歉,我有些记不清了。”
袁子敦却欢喜道:“对对对,就是袁师兄,哎哟不对不对,师兄就只是个称呼,不是叫师妹敬我为长的意思,我哪有那么大脸啊哈哈……”
边说边憨笑着挠了挠头,这啰里八嗦的说话风格倒是极具辨识度,朱英失笑道:“袁师兄找我何事?”
“哦、哦,不是什么要紧事,就是想恭喜师妹,金丹圆融,短短半年时间就突破了境界,师妹真乃天才也……”
袁子敦边说眼神边心虚地乱飘,不时往旁边虎视眈眈的宋大公子身上瞟去,宋渡雪本来就老大不乐意,见此人还闪烁其词,鬼鬼祟祟,更是不满,正好与他视线相撞,便毫不客气地一挑眉,意思溢于言表:有话快说,看我作甚?
结果把袁子敦吓了一跳,再不敢拐弯抹角,脱口而出道:“能否请师妹哪日来指教我们一番?不、不能也没关系,我们都理解!”
朱英惊讶道:“我来指教?可我与师兄们道不同,不会适得其反么?”
“道虽不同,剑还是有共通之处的吧,”袁子敦耿直道:“师妹随便传授两招,也够我们受益匪浅的了。”
朱英便欣然应下:“好,改日定来切磋交流。”又取出传讯符与他交换,方便日后联系。
托宋大公子的福,她在问道仙会上大出风头,在场的三清弟子不识其人也知其名,见她似乎不像看上去那么生人勿进,纷纷围拢过来,想趁机结识一番,奈何旁边杵了个面无表情的三清大公子,一不发言二不表态,只是拿拔凉的眼风扫着众人,硬生生把同门之间友好交流逼得像做贼,基本都说不上两句就匆忙告退了。
宋渡雪等得心浮气躁,也不知道这群人都有什么大事非要说,还半天都说不完,耐心彻底消磨殆尽,准备强行把朱英拽走,却忽然见她认真和一人解释着什么,对方点头如捣蒜,她便微微一笑,好似雪霁初晴,仿佛有跟鼓槌在宋渡雪心上敲了一下,怦然的一声,胸中翻涌的不耐烦霎时偃旗息鼓。
对于天才,嫉恨仇视者自然有之,然而仰慕欣赏者则更有之,只不过是想交朋友,有什么好防备的?宋渡雪扪心自问,难道她连这点事都处理不好吗?
其实只是他贪得无厌,害怕被抢走了她的目光而已。
宋渡雪默默一阵,松开了朱英的手,主动道:“你们聊,我去外面逛逛。”
朱英一愣:“你自己去?可是你……”
“放心吧,到处都是修士,还能叫我出意外么?”宋渡雪退出两步,云淡风轻道:“我在这无事可做,也打扰你们。”
正跟朱英交谈那女修顿觉大祸临头,倒吸了一口凉气:完犊子,她好像话太多,把大公子惹火了!
朱英被他打断话头,后面的话也一并卡在了喉咙里,见宋渡雪走得头也不回,直觉他不高兴了,却实在想不通她又是哪里做得不对,手指不自觉地蜷起,垂下眼睫无言片刻,回头道:“你继续说。”
那女修战战兢兢地瞅一眼消失在门外的宋大公子,又瞅一眼朱英:“不……不叫大公子回来吗?”
“没关系,待会我去找他。”朱英平静道。
宋大公子心海底针,她也没别的聪明办法了,只能用她最擅长的死磕,锲而不舍地固执下去,以期有哪天能成功大海捞针。
另一边,宋渡雪独自出了承露观,虽说是逛一逛,但他一介凡人,在此险绝之地能去的地方也实在有限,顺着栈道攀上不远处的悬空亭台,便在临风的美人靠上坐下了,怔怔望着底下的万仞绝壁出神。
时至深秋,山雾微凉,本是天朗气清,却不知从何处蓦地起了一阵狂风,“呼啦”席卷而来,把栈道亭台都吹得直哆嗦,更别提上面的人,宋渡雪只感觉整个亭子都在大幅摇晃,活似能把他甩出去,心下一惊,猛地抓紧了靠背扶手。
然而那妖风却丝毫不见转小,反而越刮越大,只听“咔擦”一声,一根将亭台嵌入山壁的卯榫被活生生晃断了!
如此风势,必不能是自然而然,宋渡雪勉强睁开双眼,见周遭有不少修士诧异地往此处看来,却无一人相助,心中便有数了,蹙眉喝道:“藏头露尾的算什么本事?谁在作怪,出来!”
“藏头露尾?”
一道玉振珠落般的悦耳嗓音轻笑一声,自头顶的崖壁上翩然飞出,只见其人冰肌玉骨,秀色绝世,流仙裙纱百叠千层,在风中傲然盛放,好似一朵绰约的芙蓉花。
“我几时藏头露尾了?是你太无能,连这点踪迹都察觉不到。”
瞧见来人,宋渡雪瞳孔一缩,脸色接连变了几变,半晌牙关紧咬地挤出几个字:“妊熙,停下。”
妊熙唇角噙着抹冷笑,居高临下地瞧着他:“为什么?难不成你害怕么?”
说罢手诀稍变,狂风威力陡增,巨兽般咆哮嘶吼,撞击的“咚咚”重响不绝于耳,年久失修的木料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随时都可能彻底散架,而下面就是空空荡荡的万丈高空,他又没长翅膀,不害怕才有鬼了。
宋渡雪脸色煞白,浑身绷紧,怒道:“你有完没完?这里是瀛洲!”
狂风骤停,妊熙凭虚飞于空中,素手灵巧变幻,散了法术,讥嘲道:“你也就剩这点能耐了。”
宋渡雪急促地喘息几声,惊魂甫定,便冷冷地抬眸回敬道:“我再没能耐,总比金丹修士欺负凡人强。”
“我不欺负凡人,可是你,宋渡雪,堂堂三清大公子,年近及冠仍旧是凡人……”
妊熙眸中寒芒一闪,木亭猛地剧震,宋渡雪猝不及防,直接被从椅子上甩了下去,额头“咚”一声撞上了檐柱,顿时头晕眼花,四肢脱力,跪倒在地爬不起来。
“你无能至此,活该被人欺负!”
宋渡雪埋着头,无声攥紧了拳,却一字也未反驳,周遭围观的修士越来越多,窃窃私语声四起,有人问:“那个就是三清的大公子?当真?嘶……好像还真是个凡人,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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