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家具(2/2)
他居然能想到用这种方式,把两个看似毫不相干的业务巧妙地拧在一起,既提升了家具的格调,又悄无声息地为丁雅雯那件经营惨淡的画廊打开了销路,一石二鸟!
在这一刻,王鸿飞在她心中的形象,除了温柔、坚韧、聪明之外,更蒙上了一层深不可测的色彩。他像是一个隐藏在平静水面下的高明棋手,看似只是在东山厂这个小池塘里扑腾,实则他的落子,已悄无声息地影响到了更远的地方。
王鸿飞接收到她的信号,只是微微勾了下唇角,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低调。这份不动声色地沉稳,更让林晚星觉得他神秘又强大。
这迅速落地的改革,确实源自他的方案。然而,董屿默下达的指令里,没有一个字提及他王鸿飞。
他知道,这是董屿默在隐藏他,考验他,也是在保护他,避免他过早成为众矢之的。他像一个藏在主帅身后的军师,一个潜伏在敌营的卧底,默默看着自己的计策一步步变成现实。这种运筹帷幄、暗地推动大局的感觉,带给他一种难以言喻的、发自内心的自豪和掌控感。
但在这自豪深处,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不甘,像水底的暗礁,悄然触碰着他的心。
他终究是见不得光的。功劳是别人的,风光是上面的,他只能在这角落里,听着别人称赞“小董总英明”。总有一天,他会让所有人,尤其是他的母亲陈奥莉知道,他才是真正下棋的人。这种隐藏在阴影里的成就感,固然安全,却也带着点憋屈。他渴望的,绝不仅仅是做一个无声的幕后推手。这丝不甘,是他野心的燃料,也为他未来更激烈的行动埋下伏笔。
藏在阴影里的成就感,像隔着毛玻璃触摸阳光,安全,却终究照不暖心底对光明的渴望。
他看着身边因为一点小事就为他高兴、全然信赖他的林晚星,那股不甘又被压了下去。至少,在她眼里,他是发着光的。这就够了——暂时够了。
天色在不知不觉中染上墨蓝,厂区路灯次第亮起,在潮湿的空气里晕开一团团昏黄的光。王鸿飞看了眼手机,不由分说地拿过林晚星的包:“这么晚了你一个人打车我不放心,我陪你去公交站。”
两人并肩走在通往厂区大门的小路上,影子被路灯拉长又缩短。初秋的晚风带着凉意,林晚星把脸往外套领子里缩了缩,忽然轻声开口,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下一个重大的决心:
“鸿飞哥,我……想找个时间,把手腕上这个疤做了。”
她抬起左手,隔着外套袖子,轻轻碰了碰那个位置。
王鸿飞脚步没停,侧过头看她,语气是惯常的温和,带着点不以为意的轻笑:“又胡思乱想。不是都快看不出来了吗?过段时间自己就忘了。”
他伸手,隔着布料准确无误地握住她手腕那个细微的凸起,动作很轻,却不容置疑。
“晚星,你看,”他的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低沉,“这道疤,从你住院那时候我就在帮你涂药,看着它一点点变淡。它不是什么耻辱,是我们俩……怎么走到今天的见证,是我们的桥。”
他顿了顿,给出更“务实”的建议:“再说了,秋天穿长袖,夏天戴个好看的手链或者手表,不就遮住了?何必再去挨一刀,万一留下新的疤,不是更麻烦?”
林晚星沉默了一下,声音却更坚定了:“不是的。我们以后上实验课,进手术室,要严格刷手,袖子得挽到肘关节以上,什么饰品都不能戴。”这是她作为未来医学生的、无法妥协的现实。
王鸿飞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这个理由。他沉吟片刻,路灯的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随即,他像是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语气甚至带上了一点轻松的鼓励:
“那这样,你要是真想有点改变,换个心情,不如去理个利落的短发?女孩子剪短发特别精神,这叫‘从头开始’,保证你整个人焕然一新,比动手术强多了!”
他的话听起来那么有理有据,充满了为她着想的体贴。林晚星心里知道,他是真的在关心她,怕她挨刀,怕她受罪。
可为什么,这种“为你好”像一层湿透的棉被,裹得她心里有点喘不过气的……不舒服?
她低下头,用脚尖碾着地上的一颗小石子,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再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挂上了他最常见的、那种乖巧顺从的笑容。
“嗯……你说得也对。”她的声音轻轻的,带着点被说服后的依赖,“那我再想想吧。剪短发……好像也挺酷的。”
她不再争论,甚至主动挽住了他的胳膊,将半张脸贴在他的手臂上,像一只终于找到依靠的、温顺的鸟儿。
然而,在她乖巧的表象之下,那颗被反复按压的、关于“自我决定”的叛逆火苗,非但没有熄灭,反而被这温柔的压制吹得更旺,在她心野上悄悄蔓延开来。
以爱之名的呵护,不都是温暖的港湾,有时,也是看不见的囚笼。
公交车远远驶来,车灯像两把利剑划破夜色。她松开他的手,快步跳上车门台阶,回头对他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脸:“鸿飞哥,我走啦!你回去早点休息!”
车门“嗤”地关上,将她的笑脸隔绝在玻璃之后。
王鸿飞站在站台下,看着公交车载着那个“听话”的女友汇入车流,心里掠过一丝掌控局面的踏实感。
而车厢里的林晚星,靠在冰冷的玻璃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王鸿飞越来越小的身影,脸上乖巧的笑容慢慢褪去。她抬起手,看着那道在昏暗光线下几乎看不见的淡粉色痕迹,指尖用力按了下去。
这道疤,她一定要去掉。不是因为它丑,也不是为了任何人。
仅仅是因为,这是她林晚星的人生,该由她自己来定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