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补鞋摊子底下压着半张天(1/2)
天光破晓,山村自薄雾中苏醒,鸡鸣犬吠,炊烟袅袅,一切都与昨日别无二致。
陈九的补鞋摊子照常摆在了老槐树下,只是那张曾为他遮挡了无数个酷暑烈日的繁茂树冠,如今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如同一副沉默的骨架。
他依旧是那个不起眼的扎纸匠,兼职补鞋,每日迎来送往,听着东家长李家短。
可村民们渐渐发现,陈九的动作愈发迟缓了,原本那双穿针引线稳如磐石的手,偶尔会微微颤抖。
他的脸色也苍白得像一张浸了水的宣纸,不见半点血色。
他不再打坐,不再吐纳,仿佛彻底断了修行的念想,只靠着最粗陋的茶饭果腹。
李三娘端着一碗刚炖好的鸡汤,小心翼翼地送到摊前,浓郁的香气驱散了清晨的寒意。
“先生,您身子瞧着虚,喝碗汤补补。”
陈九抬起头,浑浊的眼眸里漾开一丝温和的笑意,他摆了摆手,将陶碗轻轻推了回去。
“三娘,你有心了。只是我这身子,补不得外力咯,喝了反倒是糟蹋东西。”
他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决然。
李三娘看着他那张迅速苍老的脸,眼圈一红,终究没再坚持,只是将碗放在一旁,默默地帮他整理起散乱的鞋样。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陈九没有点灯,仅凭着窗外洒入的清冷月光,独自坐在桌前。
他从怀中取出一只半旧的布鞋,又摸出一根细长的针。
月光下,他指尖捻着一张薄如蝉翼的枯黄纸片,那纸片上,曾承载着他毕生道果与寿元的“人间道印”,如今已褪尽所有灵光,只余下蛛网般细密繁复的脉络,仿佛无数条扎根于虚无的根须。
他屏住呼吸,用针线将这张纸,一针一线,无比仔细地缝进了厚实的鞋底夹层里。
针脚细密,与鞋底原有的纹路混为一体,天衣无缝。
做完这一切,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完成了一桩惊天动地的大事。
他举起那只鞋,对着月光端详,布满老茧的指腹轻轻摩挲着鞋底,低声自语,像是在对一个老友说话:
“谁会想到,这世上最顶天立地的桩,竟是踩在脚底下,藏在泥污里的东西。”
同一时刻,村口守夜的王瘸子正拄着拐杖,做着最后一夜的巡视。
当他走到小庙前时,脚步猛地一顿。
只见那条绕庙而过、流淌了千百年的溪水,竟毫无征兆地逆流了三尺!
水面倒卷,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向上托举,随即又轰然落下,恢复如常。
王瘸子心头猛地一震,一股莫名的恐慌攫住了他。
他顾不得老寒腿的疼痛,拄着拐杖,几乎是奔跑着冲向了后山那片竹林。
眼前的景象让他如遭雷击。
那片因承载了众生愿力而一夜开花的新竹,竟在同一时刻,齐齐化作了齑粉!
没有燃烧,没有枯萎,就是那么突兀地、无声无息地碎裂成灰,铺了满地。
而在那一片死寂的灰烬中央,一株翠绿的幼笋,倔强地破土而出。
笋尖之上,一滴殷红如血、却又剔透如碧玉的液体,正缓缓凝聚,然后“啪嗒”一声,滴落下来,瞬间渗入地基深处,消失不见。
“老伙计……你……你走也不说一声……”王瘸子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浑浊的老泪潸然而下。
他知道,那是新竹群残魂最后的灵性,它将自己彻底献祭给了这片土地。
话音未落,一阵微风拂过竹林,卷起地上的灰烬,一个断断续续、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根……还在……人……还在……就够了……”
风过,声息,一切重归宁静。
翌日清晨,李三娘的儿子睡眼惺忪地醒来,揉着眼睛叫嚷:“娘,亮……”
李三娘循声望去,不由得怔住了。
只见儿子的枕边,不知何时多了一盏巴掌大小的纸灯笼。
那灯笼折得歪歪扭扭,用的就是最寻常的草纸,可灯笼的中心,却有一豆米粒大小的火光,微弱,却温暖而持久,将孩子的脸颊映得红扑扑的。
她心中一惊,伸手便要去取下查看。
就在她指尖即将触碰到灯笼的刹那,灯身上忽然浮现出一行稚嫩歪斜、仿佛用炭笔写下的字迹:“妈妈别怕,是隔壁阿弟折的。”
李三娘的手僵在半空。
隔壁阿弟?
那孩子昨天才跟着先生学会了折最简单的纸船,怎么可能无师自通,折出能自行点燃灵火的纸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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