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老子不渡人，影在自己走（1/2）

舟娘·渡忘眼中的光，彻底黯了下去。

那柄曾渡过无数魂灵的影桨，裂纹已如蛛网密布，随时都将化为齑粉。

她绝望地看向彼岸，那里，是她永远无法抵达的终点。

就在这绝望的死寂之中，一道苍老而虚弱的身影出现在舟头。

归影婆佝偻着身子，干枯的手掌轻轻按在舟身之上，将体内最后一缕稀薄的“归影”之力，决然地注入其中。

影舟发出一声哀鸣，仿佛在挽留，又似在悲泣。

“先生……”归影婆浑浊的眼中倒映着忘川无尽的黑暗，她对着空无一人的虚空低语，声音沙哑得如同被风沙磨砺了千年的岩石，“他们……都在等你……可你，还能听见吗？”

话音未落，一声仿佛来自亘古之前的闷响，骤然从九天之上的星田深处传来！

那片被陈九以身化道的赤色星田，其核心处的道种，在此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剧烈搏动！

“咚！”这一声，不响于耳，却震于万灵神魂！

盘坐于道种之旁的陈九虚影，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双眸子里没有情感，只有一片横贯宇宙的死寂。

他抬起一根手指，对着自己的眉心，轻轻一点。

“以吾一日寿元为祭。”

淡漠的声音响彻星田，却无一人听闻。

“灵引归源·影渡万灵！”

轰——！！！

忘川之上，舟娘·渡忘手中的影桨，应声轰然炸裂！

没有巨响，没有冲击，它只是无声地崩解成亿万点璀璨的流光，比星辰更亮，比尘埃更微。

万千残影如一场盛大的光雨，纷纷扬扬洒落，遍布整条漆黑的忘川长河。

然而，这些碎裂的残影并未消散。

每一粒微光落入水面的刹那，都奇迹般地凝成了一叶纤巧无比的微小影舟！

它们通体漆黑，却散发着温暖而坚定的微光，如夜空中最温柔的星。

成千上万，亿万不止的影舟，瞬间铺满了河面，而后调转方向，朝着忘川更深处，那些迷茫、沉沦、嘶吼的无尽游魂，逆流而去！

刹那之间，整条死寂的忘川，活了！

无数浑浑噩噩的游魂，仿佛被一道无形的惊雷劈中，猛然抬起了头。

他们空洞的眼中，第一次映出了光。

北漠的战场上，一个为守护同袍而死的年轻士兵残魂，看到一沓残破的纸人，在水中无风自起，执着一杆破碎的旌幡，摇身一变，化作一叶能载他归乡的小舟。

南荒的古城下，一位力竭而亡的墨家修士残魂，看到一支断裂的笔锋，在水面悬空而行，笔走龙蛇，自行书下一个巨大的“归”字，化作船帆，乘风而来。

东海的沉船里，一个抱着莲灯祈愿的少女残魂，看到一只她生前最爱折叠的纸鹤虚影，在水中舒展翅膀，片片纸羽交织成篷，为她遮蔽忘川的刺骨寒风。

他们不再需要舟娘的引渡，不再需要影桨的接引！

只因“被记得”！

只因在世间的某个角落，还有人记得他们的名，记得他们的笑，记得他们曾存在的痕迹！

那份思念，那份铭记，便是最坚不可摧的道标！

影自成舟，魂自归途！

忘川水面之上，光影变幻，一幕幕尘世幻影浮现。

北漠小院里，老妪在灯下缝补着儿子的旧衣；南荒旧壁前，书生一遍遍描摹着亡友的题字；东海之滨，有人年复一年点亮莲灯，祈故人魂归；西岭老槐下，孩童们还在传唱着那位槐门守门人的歌谣……

万千幻影，如星河倒映，与那亿万影舟交相辉映，构成了一幅亘古未有的壮丽画卷！

天外天，忘川判官那亘古不变的身影，第一次出现了停顿。

他立于虚空，俯瞰着那漫天自行渡河的魂影，他一直以为，无律法，则无秩序，忘川的铁律，是维持轮回的唯一准则。

可眼前这一幕，却将他坚守了无数纪元的信念，彻底击碎。

他缓缓抬手，掌心出现一块漆黑的碎片，那是引魂碑的一角。

他曾想用此碑，镇压一切“妄念”。

可现在，他却只是轻轻一挥，将那碎片深深埋入了忘川的河床之下。

“我曾以为，无律则无序……”他低声自语，声音中带着一丝释然，一丝萧索，“可原来，念，才是真正的归途。”

他转过身，背影朝着更深的虚无走去，渐渐变得透明、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