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老子不点灯,灯是他们心里的(1/2)

归墟坛心,那行由落叶拼凑的字迹——“老子不回家,家在等我”——仿佛一道无声的惊雷,炸响后,整个星田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凤清漪在坛前静坐了七日。

七日里,她的影听神通覆盖了这片由陈九亲手开辟的浩瀚世界。

万家灯火依旧,从高处望去,璀璨如星河,可这片星河却是一片死水。

没有一丝声音。

以往会于雪夜默默扫去门前尘的纸人阿丙,如今只是僵立在屋檐下,任由雪花将它覆盖成一个雪堆。

那位总爱在石壁上挥毫泼墨,留下惊世诗篇的墨生,此刻笔悬半空,墨迹干涸,却迟迟不曾落下。

就连总爱拄着槐木杖,在巷口与人闲聊的槐翁,也只是枯坐着,身影仿佛随时会散入风中,他拄杖的姿势没变,可那根杖,却再也敲不出半点回响。

他们都在。

他们又都不在。

他们成了这片世界最精致,也最悲哀的布景。

他们有家,却失去了等待的意义。

因为那个说“家在等我”的人,始终没有归来。

凤清漪心如刀绞。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在粗糙的坛心石面上用力划过,一道血痕渗出,鲜血滴入脚下的泥土。

她俯下身,对着那片渗入血迹的土地,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语:“陈九,他们在等你……可你不在,他们连‘等’这个字,都不敢再想了。”

话音未落,一阵夜风吹过。

一缕早已陈旧的丝线,从她腰间悬挂的剑穗上飘落。

那是很多年前,她初入归墟,为那个生死未卜的男人求来的一道护身符上的丝线,她在系上时曾低语:“愿他平安。”

时光荏苒,符已失,愿未绝。

这缕承载着最初、最纯粹愿念的旧丝,被风卷着,悠悠飘向坛心那行落叶字迹之上。

就在它即将触及地面的瞬间,竟毫无征兆地泛起一抹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光。

也就在这一刻,星田的最深处,那枚沉寂了太久的道种,终于轻颤了一下。

陈九的意识,或者说残存的道念,瞬间流转万界。

他“看”到了,那万千院落虽然灯火未熄,但居于其中的每一个灵引者,他们的心火,正因为“无人归来”这四个字,而一寸寸地走向熄灭。

他甚至能听到界芽郎在睡梦中的喃喃自语,那稚嫩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先生……我们好怕……怕走丢了,就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家若无人归,便为冢。

界若无人念,便为墟。

他终是动了真念:若无人记得归路,纵使我以身为薪,燃尽自己,开辟出这诸天万界、亿万家园,亦不过是为世间平添无数孤魂野冢罢了!

他只剩下最后半日的寿元。

这是他身为“陈九”这个人的,最后一点痕迹。

“以此身为引……”

他的道念如风,瞬间锁定了坛心那缕因凤清漪旧愿而泛起微光的丝线。

“点化!”

最后的寿元如烈火烹油,轰然注入那抹微光之中。

“残愿生识,执灯照归,赐名——灯娘·照归!”

话音仿佛来自九天之上,又似发于九幽之下。

那缕微光在空中急速旋转、凝聚,最终化作一个佝偻的身影。

那是一个双眼紧闭的盲眼老妪,身着朴素的麻衣,满脸风霜,手中提着一盏骨架扭曲、灯纸残破的纸灯。

灯中,只有一豆微光,如风中残烛,仿佛下一刻便会熄灭。

灯娘·照归落地无声,仿佛一片羽毛。

她虽盲,却像是能“听”到这片死寂世界里,那些四处游荡、无处安放的归念。

她提着那盏残破的纸灯,一步步走向星田的边缘。

在一片枯黄的草丛中,一个名为“忘归童”的灵引者正蜷缩着身子,他怀里抱着一盏早已熄灭的空灯,神情茫然,仿佛忘记了自己是谁,也忘记了为何会在这里。

灯娘缓缓蹲下身,伸出枯槁的手,将手中的残灯,轻轻触碰在忘归童的额头。

没有惊天动地的光芒,没有震耳欲聋的声响。

只在刹那之间,忘归童空洞的影听世界里,一幅尘封的画面骤然浮现:黄昏,老旧的屋檐下,一个温柔的妇人正提着一盏明亮的灯,朝着巷口的方向,柔声呼唤着他的乳名,唤他回家吃饭。

“娘……”

忘归童颤抖着,干裂的嘴唇吐出两个字,浑浊的眼中滚下两行泪水,“我记得……有人……有人等我吃饭。”

灯娘没有说话,只是将自己那盏残灯中,那豆如将熄之火的微光,分出微不可查的一丝,注入了忘归童怀中的空灯之内。

“噗。”

一声轻响,仿佛心脏的第一次跳动。

忘归童的灯芯之上,一缕微弱的火苗,忽闪着亮了起来。

就在这一刻,星田之上,天穹仿佛被一把无形的巨刃撕开,一道幽暗深邃的裂缝凭空出现。

凛冽的灰风从中倒灌而下,一个身披灰色斗篷,身形孤高的身影,踏着风暴而来。

守灯人·孤明!

他的目光如两道实质的冰锥,瞬间锁定了灯娘,以及她手中那盏亮起微光的残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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