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你们剪的不是魂,是根(2/2)

是骨耕郎。

他没有言语,只是默默地走到坛前,将那口空棺轻轻放下。

棺材落地的瞬间,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仿佛它本就是虚空的一部分。

他抬起那只完全由白骨构成的右手,以骨指为笔,在冰冷的虚空地面上用力划下。

没有光,没有声音,却留下了三个深刻的印记。

“埋根处。”

做完这一切,他挺直了佝偻的身体,望向那万千残念环绕的坛台,眼中没有悲喜,只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安宁。

随即,他自身的灵骸,开始一寸寸地剥落。

从指尖,到手臂,再到身躯……那些曾经耕耘过星田的骨骼,此刻化作了最纯粹的灰土,簌簌落下,自动填入了归墟坛的基座之中。

他没有选择像其他残念一样化作虚影,而是将自己彻底献祭,化为了这片归宿之地最坚实的土壤。

轰隆!

随着骨耕郎的彻底消散,归墟坛光芒大盛!

那不再是虚幻的影子,而是由烬骨灰土凝聚而成的实体。

坛城之上,光影变幻,一个纸人不知从何而生,默默地拿起扫帚,开始扫院;一个书生虚影,坐在案前,执笔挥毫。

他们不再需要意志驱使,仿佛由这片烬骨之地自然孕育而生,一遍遍重现着生前的日常。

一直沉默观望的黑渊,瞳孔剧烈收缩。

他猛地翻开手中的古书,书页无风自动,停留在第二十八卷。

一行虚幻的金光自书中浮现,映入他的眼帘:

“灵引归源·骨立归墟——以寿元为引,点化烬骨,立万灵归处。每立一墟,主失一段‘被轮回记录的资格’。”

黑渊的心沉了下去。

原来,陈九从一开始,就不是在和归墟判斗法,他是在用自己被天道抹去的“存在”,为这些无家可归的亡魂,铸造一个永恒的家园!

星田核心深处,陈九那最后一缕残念正微微震颤。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一种来自冥冥中的至高规则,正在缓缓地、不可逆转地抹去他的一切。

他的名字,他的过往,他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所有痕迹,甚至是“陈九曾经活过”这个事实本身,都在飞速消散。

这是一种比死亡更彻底的湮灭。

可就在这时,他的感知穿透了层层虚空,看到了那座由烬骨筑成的坛城幻影。

他看见,阿丙正在认真地扫着地,仿佛要把每一粒尘埃都扫进记忆里;他看见,墨生在奋笔疾书,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他还看见,莲心正坐在角落,安静地折着纸鹤……

他们每一个人,都笑得和初见时一样。

那即将消散的残念,极轻极轻地动了一下,化作一个无声的念头。

“……值了。”

坛城前,归墟判依旧单膝跪地,他手中的断魂剪,随着“咔嚓”一声脆响,终于彻底锈蚀,断成了两截,跌落在地。

他败了,败得一败涂地。

他缓缓抬起头,望着那座由烬骨与残愿构筑的坛城,望着那些安详宁和的幻影,眼中那执掌轮回的威严与冷漠,正一点点被一种陌生的情绪所取代。

他忽然抬起双手,抓住了自己身上的断魂袍,猛地用力一撕!

“嘶啦——”

黑色的袍服被撕开,露出的内里,并非神光流转的神躯,而是一具布满了腐朽轮回律纹的枯槁身躯。

那些律纹早已失去了光泽,如同干涸的河床,充满了死寂与绝望。

“我执法三千载,剪断万魂归路……可我……从未被谁等过。”他低声呢喃,声音沙哑得仿佛两块朽木在摩擦。

他看着那些在坛城中欢笑的虚影,终于明白了自己错在了哪里。

“你们剪的不是魂,是根。”

话音落下,他捡起地上的半截残剪,毫不犹豫地将它狠狠插入了坛城的基座之中。

随即,他的身躯也开始缓缓消散,化作一缕缕精纯的灵识,没有反抗,没有挣扎,主动融入了那片烬骨灰土之中。

他没有像骨耕郎那样化作土壤,而是化作了一道守护的虚影,手持残剪,默然立于坛城之侧,成了这座“家园”的第一个门神。

然而,就在归墟判融入坛基,坛城光芒达到鼎盛的瞬间,异变陡生!

坛心处,那截最初由陈九寿元点化的烬骨,也是整个坛城的核心——骨娘·立墟的雏形,竟开始剧烈地颤抖,一道道细密的裂痕在她尚未完全成型的身躯上蔓延开来!

刚刚稳定下来的坛城光芒,瞬间开始疯狂摇曳,仿佛随时都会崩塌!

黑渊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大小,死死盯着那龟裂的骨娘,脸上血色尽褪。

“糟了!”他失声惊呼,“他以寿元点化为引,可烬骨的本源之力……需要‘灵引者之血’才能真正稳固和激活!”

而此刻的星田最深处,陈九的最后一丝残念已近乎透明,连凝聚一个完整的意志都变得无比艰难。

血?他早已没有了血肉之躯,哪里还有血?

可就在他即将彻底消散的一刹那,他忽然微弱地感知到,自己早已无血,但这片由他一手开辟,由他命脉浇灌而成的广袤星田……这每一寸土壤,似乎都流淌着他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