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烽火照妆镜（2/2）

宫城还在燃烧，火光映红半边天。路上到处是尸体，有叛军，有禁军，还有宫女太监。血汇成小溪，流进排水沟。冷紫嫣踩过一具尸体。

是个年轻宫女，眼睛睁着，手里攥着半块玉佩。她蹲下，合上宫女眼睛，拿走玉佩。

“等平安了。”她说，“我给她立碑。”沈璟竤点头。

两人继续走。太和殿在宫城中央，离这里不远。但路上有叛军巡逻队，得避开。

躲过三队巡逻后，他们到达太和殿侧门。

门虚掩着，里面透出火光。还有说话声，笑声，骂声。冷紫嫣从门缝看进去。殿里点满蜡烛。

烛火摇曳，映着中间那具棺材——黑漆，金边。棺材前跪着几个人，穿着孝服，在烧纸。

棺材旁坐着一个人。锦衣华服，年轻，脸上带笑。是镇北王世子，沈珏。他手里端着酒杯，正和旁边人说话。

“陆文渊那老东西……”他笑着说，“死得挺硬气。中了七箭，还能站着死。”旁边人附和：“世子英明。”

沈珏喝了口酒，看向棺材：“可惜啊，三朝老臣，就这么死了。不过也好，给其他人……做个榜样。”

他站起来，走到棺材前。伸手，拍了拍棺盖。

“陆相啊陆相。”他叹气，“你说你，何必呢？跟着沈璟竤，有什么好？他连自己女人都护不住。”

冷紫嫣手指收紧。沈璟竤按住她手，摇头。她咬牙，没动。

沈珏继续说：“等抓到沈璟竤，本王送他下去陪你。还有他那个未来皇后……冷紫嫣。听说长得不错，本王……”

他没说完。因为冷紫嫣推开门，走了进去。

殿里所有人转头看她。烛火照亮她脸上血污，照亮她手中剑。沈珏愣住，然后笑了。

“哟。”他说，“说曹操，曹操到。”冷紫嫣没说话，只是盯着他。

沈珏打量她，眼神轻佻：“确实不错。虽然脏了点，但……别有风味。”

他朝她走。走了三步，停下。因为他看见沈璟竤也从门后走出来，手里握着剑。沈珏笑容僵了一瞬。

然后更大声笑起来：“陛下！您也来了！正好，省得本王去找。”

他挥手。殿里二十几个叛军拔刀，围上来。沈璟竤和冷紫嫣背靠背站着，看着他们。

“沈珏。”沈璟竤开口，“现在投降，朕留你全尸。”

“投降？”沈珏笑出声，“陛下，您看看四周。您就两个人，我这里二十几个。谁投降谁，不是很清楚吗？”

“是吗。”沈璟竤说，“那你听听外面。”

沈珏侧耳。殿外传来喊杀声，刀剑碰撞声，惨叫声。混乱，激烈。他脸色变了。

“你带了人？”

“带了。”沈璟竤说，“不多，八十个。但杀你……够了。”沈珏后退一步。

他身边叛军也紧张起来，握紧刀。沈璟竤和冷紫嫣没动，只是等。突然，殿门被撞开。

赵青带人冲进来，浑身浴血。他身后跟着十几个禁军，个个杀红了眼。殿里叛军立刻迎上去，混战开始。沈珏转身就跑。

往殿后跑。那里有扇小门，通往后殿。冷紫嫣追上去，沈璟竤跟上。穿过小门，是条走廊。

沈珏跑得很快，但冷紫嫣更快。她追上他，剑刺向他后背。沈珏回身格挡，刀剑碰撞，火星四溅。

两人在走廊里交手。沈珏刀法不错，攻势凌厉。但冷紫嫣剑法更快，更狠。三招过后，她剑尖划开他手臂。

他惨叫一声，刀脱手。冷紫嫣剑抵住他咽喉。

“别杀我！”沈珏喊，“我可以帮你！我知道很多事！关于你爹……关于冷家灭门案！”

冷紫嫣手一顿。沈璟竤追上来，听见这话，脸色沉下来。“你知道什么？”冷紫嫣问。

沈珏喘着气：“当年……指使山匪灭你全家的……不是普通人。是朝中……大人物。”

“谁？”“我说了……你能放了我吗？”

冷紫嫣剑尖往前送，刺破他皮肤。血渗出来，顺着剑身流。

“说。”沈珏颤抖：“是……是镇北王。我父王。”

冷紫嫣瞳孔骤缩。沈璟竤也愣住。“为什么？”冷紫嫣声音很轻。

“因为你爹……查江北赈灾银两亏空，查到我父王头上。”沈珏说，“父王让人暗示过他，只要闭嘴，荣华富贵少不了。他不听，非要往上递折子。”

他咽了口唾沫。“所以父王……只能让他永远闭嘴。山匪……是雇的。本来想伪装成劫财，但那些人……下手太狠，留了你这个活口。”

冷紫嫣握剑的手在抖。不是怕，是恨。恨得骨头都在疼。七年。

她找了七年仇人，以为是什么江湖恶霸，或者朝中政敌。没想到……是镇北王。当朝亲王，沈璟竤的叔父。

她看向沈璟竤。他也看着她，眼神复杂。“你早知道？”她问。

“不知道。”沈璟竤摇头，“朕若知道……他活不到今天。”

“真不知道？”

“冷紫嫣。”沈璟竤声音发紧，“你不信朕？”她没答，只是盯着沈珏。

剑尖颤抖，但她没刺下去。沈珏以为有机会，继续说：

“我还知道更多！父王和哪些官员勾结，贪了多少钱，害了多少人！我都可以告诉你！只要你放了我……”

冷紫嫣笑了。笑得眼泪流出来。

“放了你？”她说，“那我爹呢？我娘呢？我哥哥姐姐呢？他们死的时候……你父王放过他们吗？”

沈珏哑口。冷紫嫣剑尖用力，刺入他咽喉。不深，但够疼。血涌出来，他瞪大眼睛，想喊，但发不出声音。

“我不会杀你。”她说，“太便宜你了。”她收剑，转身看向沈璟竤。

“把他带回去。关进天牢，等事情了结……我要亲自审。”沈璟竤点头。

他叫来两个暗卫，押走沈珏。沈珏挣扎，但被堵住嘴，拖出走廊。走廊里只剩下两人。

烛火摇曳，投下长长影子。冷紫嫣靠着墙，慢慢滑坐下去。剑掉在地上，发出哐当声。

沈璟竤蹲下，看着她。“冷紫嫣。”他说。她抬头。

脸上全是泪，混着血污，糊成一团。她张嘴，想说什么，但发不出声音。只能发出压抑的，破碎的抽泣。

七年。压抑七年的仇恨，痛苦，委屈。在这一刻，全部爆发。

她哭得浑身发抖，像溺水的人。沈璟竤抱住她，抱得很紧。任她哭，任她捶打他胸口。

“为什么……”她声音嘶哑，“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沈璟竤没说话，只是抱着她。

他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仇恨不会因为安慰消失，痛苦不会因为拥抱减轻。他能做的，只是陪着她。

等她哭够。冷紫嫣哭了很久。哭到声音哑了，眼泪干了，身体不再抖。她推开沈璟竤，抹掉脸上泪痕。

站起来，捡起剑。“走吧。”她说。

声音平静，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但沈璟竤看见她眼睛——红得吓人，但很冷。冷得像冰。

两人走出走廊。殿里战斗已经结束。赵青和暗卫们守着门口，地上躺满尸体。沈珏被捆成粽子，扔在墙角。

“陛下。”赵青汇报，“叛军全歼。我们……死了八个，伤了一半。”

沈璟竤点头。他走到棺材前，跪下，磕了三个头。冷紫嫣也跟着跪下，磕头。

“陆相。”沈璟竤说，“朕……来接您了。”他站起来，下令：“抬棺，回宫。”

八个禁军上前，抬起棺材。棺材很沉，但他们走得很稳。走出太和殿，走进夜色。宫城还在燃烧。

但太和殿周围，已经肃清。叛军死的死，逃的逃。沈璟竤和冷紫嫣走在棺材后，身后跟着残部。路上遇到几队叛军。

看见棺材，看见沈璟竤，都愣住了。有人想冲上来，被赵青带人挡住。厮杀又起，但很快结束。

叛军溃散。他们回到偏殿——暂时安全的地方。棺材放在殿中央，烛火点起。沈璟竤亲自给陆文渊整理遗容。

老人脸上还带着怒容。眼睛睁着，死不瞑目。沈璟竤伸手，合上他眼睛。

“陆相。”他低声说，“您放心。这江山……朕会守住。叛军……朕会杀光。您……安心去吧。”

他站起来，看向众人。“今晚在此休整。天亮……我们反击。”

众人应诺。各自找地方休息。伤者包扎，死者安放。冷紫嫣坐在墙角，盯着棺材，一动不动。

沈璟竤走过来，坐在她身边。“想什么？”他问。

冷紫嫣没回答，只是问：“镇北王……在哪？”

“在宫外。”沈璟竤说，“他不敢进城，怕朕有埋伏。只派了世子进来。”

“我要杀他。”“朕知道。”“亲自杀。”沈璟竤转头看她：“好。朕陪你。”

冷紫嫣终于转头，看他。烛火下，他脸上有血，有灰，有疲惫。但眼神坚定，像磐石。

“沈璟竤。”她说。“嗯？”“如果今天……我们真的会死。”“没有如果。”“我是说如果。”

沈璟竤握住她手：“那就一起死。黄泉路上……也有个伴。”

冷紫嫣笑了。笑着靠在他肩上，闭上眼睛。太累了，累得骨头都在疼。但心口那团火，还在烧。

烧得她睡不着。殿外，天渐渐亮了。

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照进殿里。落在棺材上，落在血泊里，落在她脸上。她睁开眼。

看着那道光，看了很久。然后站起来，走到殿外。晨光中，宫城依旧破败。

但叛军……已经少了很多。他们赢了太和殿一战，士气大振。接下来，该反击了。

沈璟竤也走出来，站在她身边。“准备好了？”他问。冷紫嫣点头。

握住剑，看向远方。那里，是宫门。宫门外，是镇北王。她笑了。“走吧。”她说，“去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