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饕宴与回廊的倒影(1/2)

猩红意识,那个永恒井底最古老、最饥饿的存在,正顺着苍白桥梁的裂隙向外蔓延。

它不是混沌恶魔那种张狂的堕落,而是更原始、更基础的东西——如同万物之始就存在的“缺”。它的饥饿不是欲望,而是存在方式;它的吞噬不是掠夺,而是填补自身那永无止境的空洞。

当它的暗红色触须沿着桥梁结构攀爬时,林玦感到的不仅是规则的侵蚀,还有某种更深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认识”。猩红意识在“品尝”她,不是吞噬能量的那种品尝,而是在解析、在理解、在将她的本质作为某种……参照物。

“……如此……奇怪……” 那意念碎片般涌来,“你不是食物……也不是同类……你在变化……在拒绝定型……为什么……要拒绝成为……确定的‘某物’?”

这不是交流,而是困惑。就像原始人看到火焰,既感到温暖的危险,又无法理解燃烧的原理。猩红意识的世界里只有两个基本分类:可吞噬的能量(食物)和与自身相似的存在(同类或竞争者)。但林玦的“道种”——那种不断演化、拒绝定型、永远处于“成为”状态的性质——超出了它的分类体系。

而这未知,让它更加饥渴。

暗红色的雾气在桥梁上扩散得更快了。它们所到之处,桥梁的苍白底色被染上斑驳的暗红,就像白纸被血水浸透。林玦尝试用神念构筑防线,但每一次接触,她的意识就会被那股纯粹的饥渴感反冲,仿佛自己的存在本身都在被否定、被稀释。

“坚持住!”看守者的意念传来,带着焦急,“我们在尝试重新稳定永恒井的平衡!净化协议消耗太大,模板与深渊的制约出现了短暂真空……”

“真空……持续多久?”林玦咬牙问道,她的意识在桥梁上节节败退。

“最多……三分钟!我们必须在这期间重新建立平衡!但猩红意识已经部分苏醒,它不会轻易退回沉睡!”

三分钟。在林玦的意识层面,这像是三个世纪般漫长。暗红色的触须已经蔓延到桥梁的三分之一处,所过之处,桥梁的结构开始出现“异化”——原本中性的苍白材质,逐渐变得暗沉、粘稠,散发出不祥的微光。

更糟的是,这种异化正在通过桥梁向她意识的源头——“道种”蔓延。她能感觉到,那些暗红色的纹路如同藤蔓般,正试图缠绕上“道种”表面的裂纹,想要顺着那些裂隙侵入核心。

一旦“道种”被污染,后果不堪设想。那不仅是同化,而是彻底的“变质”——她的本质将被扭曲成某种符合猩红意识理解范畴的“确定之物”,然后被吞噬。

必须阻止它。

但如何阻止?正面对抗只会加速侵蚀。她的能量、她的规则理解,对猩红意识而言都是“食物”或“异物”,只会激起它更强烈的食欲。

除非……

林玦脑中灵光一现。

猩红意识困惑于她的“不确定性”,因为它自身是绝对“确定”的——它就是饥饿,就是吞噬,就是填补空洞,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它的存在方式单一而纯粹,正因如此,它无法理解“变化”与“可能性”。

那就给它更多“不确定性”。

但不是用自己的本质去对抗,而是……引导它去接触其他同样“不确定”的东西。

比如,永恒井中那些灵族灵魂的残响?不,那些残响虽然破碎,但本质上仍是“确定”的灵族意识结构。

那……“基础模板”呢?模板是古圣设计的完美蓝图,是绝对的秩序,也是绝对的“确定”。

不,也不行。模板的秩序与猩红意识的混沌是根本对立,强行接触只会引发爆炸性冲突。

还有什么?

林玦的思绪飞速转动。她的目光(意识层面的“看”)扫过整个永恒井系统:银色的灵质海洋、金色的模板之光、暗红的深渊、她自己的苍白桥梁……以及,那些在系统边缘流动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细微扰动。

那是……空间本身的“涟漪”。

永恒井与现实宇宙的接口虽然破损,但仍然存在。而接口处的空间结构,因为长期处于冻结与部分激活的交替状态,变得极其不稳定。这种不稳定表现为微观层面的空间涨落——空间在极小的尺度上不断地诞生、湮灭、扭曲、重组。

那是纯粹的“不确定性”,是量子泡沫在宏观尺度的微弱显现。

如果能把猩红意识的注意力引向那里……

一个疯狂的计划在林玦脑中成形。

她不再试图阻挡暗红触须的蔓延,反而主动“引导”——不是抵抗,而是在触须前进的方向上,用神念“铺路”,让它们更容易地沿着她设定的路径前进。

路径的终点,不是她的“道种”,而是桥梁上一个特殊的节点:那个节点连接着永恒井与现实宇宙接口处最不稳定的空间区域。

猩红意识没有察觉这个陷阱。它的思维方式太单一了:前进,吞噬,填补空洞。当林玦的抵抗减弱,道路变得顺畅,它便毫不犹豫地沿着这条“坦途”加速蔓延。

暗红色的雾气如潮水般涌向那个节点。

然后,接触了。

瞬间,猩红意识“愣住”了。

那不是它熟悉的任何东西。不是能量,不是物质,不是意识,甚至不是混沌。那是一片不断诞生又湮灭的“虚无之海”,每一次涨落都随机地产生着无限的可能性,但没有任何一种可能性能持续存在超过普朗克时间。

对猩红意识而言,这就像一个人伸出手想抓住食物,却抓进了一团不断变换形态的迷雾——有时感觉像水,有时像沙,有时像火焰,但永远不是可以“抓住”的确定之物。

“……什么……?” 它的困惑通过桥梁传来,甚至压过了饥饿感。

林玦抓住这个机会。

她不再引导,而是开始“搅拌”。

她用神念搅动那个节点周围的空间涟漪,让不确定性急剧升高。微观层面的空间涨落被放大到接近宏观尺度,在猩红意识接触的区域形成了一片真正的“混沌”——不是亚空间混沌,而是物理规则层面的混沌。

暗红色的触须陷入其中,开始出现诡异的反应:一部分触须在空间涨落中随机地“断裂”,但又立刻在别处“重生”;一部分触须试图吞噬涨落的能量,但那些能量在接触的瞬间就湮灭了;还有一部分触须开始自我复制,试图用数量覆盖这片区域,但复制出的触须同样陷入不确定性之中。

猩红意识彻底困惑了。它本能地想要吞噬、想要填补,但眼前的东西根本无法被“确定”地吞噬。每一次尝试都像用网捞水,捞起一点,大部分都从网眼流走,而捞起的那一点也在手中迅速蒸发。

这种挫败感对猩红意识而言是全新的体验。它的意念中开始出现混乱的波动,不再只是纯粹的饥饿,还混杂了……愤怒?困惑?甚至一丝……恐惧?

而就在它注意力被空间涟漪完全吸引的这三分钟内,永恒井的平衡重新建立了。

“基础模板”的秩序之光与深渊的制约恢复了。金色的光芒沿着永恒井的灵质网络蔓延,开始修复破损的部分。同时,深渊那头传来的引力重新变得稳定,将猩红意识的“本体”牢牢固定在井底深处。

桥梁上的暗红色雾气开始消退。那些触须像受惊的章鱼般缩回,留下被染色的桥梁区域,但至少停止了蔓延。

猩红意识的意念渐渐远去,带着强烈的不甘与困惑:

“……会……再来的……等明白……那是什么……之后……”

然后,沉寂了。

危机暂时解除。

林玦瘫倒在控制室的地板上,剧烈喘息。她的意识从深处抽离,回到现实身体。眼前阵阵发黑,耳中嗡嗡作响,全身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这不是能量消耗的虚脱,而是存在层面被剧烈撼动后的应激反应。

“您……还好吗?”看守者俯下身(灵质身躯做出类似动作),两点寒星般的光芒中充满关切。

“……还活着。”林玦勉强撑起身体,声音沙哑,“平衡……恢复了?”

“恢复了,”学者报告,但语气并不轻松,“但桥梁的损伤……很严重。超过40%的区域被猩红意识污染,虽然污染没有深入核心,但桥梁的结构完整性已经受损。同化进程……加速了。”

林玦内视。确实,苍白桥梁的表面布满了暗红色的斑块,像是生锈的金属。桥梁的震颤变得更加明显,每一次脉动都带来细微的碎裂声。而“道种”表面,那些裂纹中渗入了丝丝暗红,虽然还没有侵入核心,但已经是危险的征兆。

同化倒计时原本因为吸收了怪物灵质而应该延长,但现在,因为桥梁损伤,她感觉到安全时间反而……

“还剩多少?”她直接问。

学者沉默了一下,给出一个残酷的数字:“22小时。”

从30小时缩短到22小时。净化协议带来的灵质补充,几乎被桥梁损伤完全抵消了。

“我们还有机会,”看守者试图鼓励,“一旦抵达‘宁静回廊’,那里保存的古圣知识中,或许有修复桥梁、延缓同化的方法。”

“前提是我们能抵达,”林玦站起身,扶着控制台,“刚才的骚动,还有净化协议的能量爆发……可能已经被其他存在察觉了。我们需要立刻离开这片区域。”

话音刚落,警报声响起。

不是来自方舟内部,而是来自外部传感器。

“检测到亚空间波动!”工匠喊道,“距离……很近!就在我们刚才改变航线准备避开的区域!是……那支机械神教舰队!它们从亚空间出来了!”

观测视窗上,画面迅速切换。

在距离方舟约零点三光年的虚空中,空间如被撕开的绸缎般裂开一道巨大的口子。口子内不是黑暗,而是流动着污浊色彩和扭曲机械轮廓的混沌景象。紧接着,一艘艘舰船从裂口中“挤”了出来。

那些舰船……令人作呕。

它们保留了机械神教舰队的典型轮廓:厚重的装甲、无数的炮塔、外露的管线、覆盖全身的齿轮与圣印。但一切都被扭曲、被污染了。装甲上覆盖着蠕动的不明物质,炮管像是腐烂的触须般扭曲,管线上流淌着脓液般的能量,而那些圣印……被亵渎地改造成了尖叫的脸孔或无法理解的混沌符号。

更诡异的是,这些舰船的表面,镶嵌着无数……活体部件。有的是仍在搏动的机械心脏,有的是不断开合的机械眼睛,有的是由齿轮和血肉融合而成的“嘴巴”,正无声地开合着。

“确认身份,”学者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厌恶,“是‘机瘟’变种……而且,舰队规模比预想的更大。主力舰三艘,护卫舰十二艘,还有……那是什么?”

在舰队中央,一艘特别庞大的战舰缓缓驶出。它比其他舰船更加扭曲,整个船体像是由无数废舰残骸强行焊接而成,表面布满了伸出的机械臂、炮管和……生物肢体。舰首的位置,一个巨大的、由齿轮和骨骼构成的“王座”上,坐着一个身影。

那身影依稀能看出曾是机械神教的技术神甫——红袍、机械义体、数据接口。但现在,红袍变成了渗血的深褐色,机械义体上长出了血肉的肿瘤,数据接口中流淌着脓液。它的头部是一个半机械半血肉的畸形,一只眼睛是闪烁红光的机械目镜,另一只则是布满血丝的生物眼球。它的双手(一只机械爪,一只长着利爪的腐化手臂)扶在王座扶手上,而扶手上……插着几个仍在微微抽搐的、穿着机械神教袍服的“祭品”。

“舰队指挥官……或者说,这支机瘟感染体的‘核心’,”学者分析道,“能量读数……极其混乱。灵能、混沌污染、机械能量、生物质能……所有读数都混杂在一起,完全无法理解它是如何维持存在的。”

更糟的是,那支舰队一出现,就齐刷刷地转向了方舟的方向。

它们“看”到了永恒井散发的灵能信号——虽然已经压制,但刚才净化协议的爆发留下了明显的“痕迹”。

“它们朝我们来了,”战斗形态的人形报告,“速度……很快。预计接触时间:四十分钟。”

前有机瘟舰队,后方虽然银色怪物已除,但跳跃点区域依然危险。而方舟的状态……永恒井刚刚经历剧烈波动,桥梁受损,林玦自身也处于虚弱状态。

“改变航线,”林玦做出决定,“全速向‘宁静回廊’坐标前进。不管那条路有什么危险,我们必须冲过去。”

“但机瘟舰队会追击,”工匠提醒,“以方舟当前速度,在抵达回廊前就会被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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