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无声课堂（2/2）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回忆的模糊，却没有了往常提起爸爸时，那种浓得化不开的悲恸，更像是在陈述一个关于味道的、客观的事实。

我的心轻轻一跳，一股暖流涌过！

“酥到掉渣……”我重复着她的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有道理，那种入口即化的口感确实更传统……那我回头调整一下，猪油和面粉的比例试试。”

妈妈没有再说话，只是重新低下头，继续给薄荷松土，但她的动作，似乎比刚才更轻柔、更专注了几分。

从那天起，我开始了这种“无声的课堂”。

我会“不经意”地把店里遇到的、一些不算复杂的问题带到她面前！

有时是关于口味的选择——“妈，您觉得红豆沙馅儿里，是加一点陈皮丝好，还是保持原味好？”有时是关于包装的偏好——“这两种油纸，您觉得哪种包点心看起来更有食欲？”

甚至只是简单的成本核算，我也会一边按着计算器，一边自言自语般念出数字和结果。

我不要求她一定回答，更不给她任何压力。

我只是在她听得见的地方，进行着我的工作和思考，为她打开一扇窥探外部世界的窗，同时，也极其小心地，将一些简单的、她能理解的“任务”或“选择”，递到她的面前。

起初，她大多时候只是沉默地听着，没有任何反应！

但渐渐地，我捕捉到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当我纠结于两种桂花蜜的香气差异时，她会在我离开后，悄悄走到茶几旁，拿起那两个小样品瓶子，凑近闻一闻……当我把画着几种简单包装草图的纸放在桌上时，她会在我去倒水的间隙。

用手指在那几张草图上轻轻摩挲，目光在某一张上停留得更久一些。

有一次，我故意将一笔简单的进货账算错。

然后假装疑惑地嘀咕：“奇怪，这数目怎么对不上呢？”

我起身去厨房倒水，回来时，看到妈妈正俯身看着那张账目纸，眉头微微蹙着，手指悬在空中，对着那几个数字，似乎在默默心算。

她没有动笔，也没有指出我的错误……但当我“重新计算”，并“发现”错误纠正过来后，我注意到，她一直微微蹙着的眉头，几不可查地松开了。

这些举动，微小得如同蝴蝶振翅，却在我心中掀起了巨大的波澜！她不仅在听，在看，更在思考……她那封闭已久的大脑，正在被这些具体而微的问题，重新激活，重新运转！

王姨也察觉到了这种变化。

她私下里拉着我的手，眼眶微红地说：“月桐，你这法子好……真好！你妈妈她，脑子是清楚的，只是以前……唉，现在好了，你这是在帮她把手里的线，一点点接回这个世界啊。”

我知道，这很难！对于妈妈来说，重新启动思考，尝试做出判断，哪怕只是关于一块点心口味的判断，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心力……这无异于一场漫长的、而艰难的复健。

但看着她偶尔因为听懂了，我的一个问题、而眼中闪过的微光，看着她开始对我带回家的新点心样品，流露出品尝的兴趣，看着她不再、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而是开始对我们所谈论的、关于生活和未来的具体事务，投以安静的关注……

我知道，这间“无声的课堂”正在发挥作用！冰封的思维，在耐心与智慧的暖流下，正发出细微的、开裂的声响……而那声响，预示着更广阔的世界，终将再次向她敞开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