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马厩里的眼睛(2/2)
卫铮抿着嘴,手里那块馍捏得紧紧的。
“真想学?”独眼张又问了一遍。
卫铮重重点头。
“行。”独眼张转身,“跟我来。”
独眼张把卫铮带到一个更偏僻的地方,是军营后头一处塌了一半的烽火台。里头堆着些破烂军械,积了厚厚一层灰。
他从角落里翻出两把木刀,扔给卫铮一把。木刀是给新兵练手用的,比真刀沉。
“握刀。”独眼张说。
卫铮照做,两手握着刀柄,像握爹那把匕首一样。
“错了。”独眼张走过来,掰她的手,“右手握实,左手托着,别太紧,太紧了转不动。”
卫铮调整着,手有点抖。
“站稳。”独眼张踢了踢她的脚,“两脚分开,与肩同宽,膝盖微屈。对,就这样,像根桩子,风吹不倒。”
然后他开始教最简单的——劈。
不是胡乱劈,是斜着劈,从右上到左下,再从左上到右下。一遍,又一遍。
卫铮咬着牙劈。木刀沉,劈几十下胳膊就酸了,可她不停。汗从额头流下来,流进眼睛里,辣得生疼,她眨眨眼,接着劈。
独眼张靠在墙边看着,偶尔说一句:“手腕用力,别用胳膊。”“步子跟上,别僵着。”
练了小半个时辰,卫铮两条胳膊都抬不起来了,木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独眼张没骂她,走过去捡起刀,塞回她手里:“今天就到这。明天这个时候,再来。”
卫铮喘着气,看着他:“张……张伯,我能叫您师父吗?”
“别。”独眼张摆手,“我不是你师父,你也不是我徒弟。让人知道了,麻烦。”
他顿了顿,“你就当……我是个看不惯的老头,闲得慌,教小孩玩。”
卫铮明白了,点点头。
临走前,独眼张叫住她,从怀里又掏出个布包,扔过来。卫铮接住,打开一看,是两个杂面馍,还温乎。
“吃。”独眼张说,“吃饱了才有力气练。”
卫铮眼睛又湿了,但她憋着,没哭。
“还有,”独眼张看着她,那只独眼在昏暗的光线里格外锐利,“记住我今天教你的第一课。”
卫铮抬头。
“斥候的刀,”独眼张一字一句地说,“不是砍人的。”
“是保命的。”
“所以,用刀之前,先想好一件事——”
他指着烽火台破败的门口,又指了指后墙那个塌了一半的窟窿:
“永远,先找好退路。”
“打不过,就跑。不丢人。活着,才不丢人。”
卫铮愣愣地听着,把这几个字在心里翻来覆去地嚼。
活着,才不丢人。
她握紧了手里的馍,重重点头。
那天晚上,卫铮回到马厩,吃着独眼张给的馍。馍很硬,嚼得腮帮子疼,但她吃得很慢,很仔细,一点渣都没掉。
吃完后,她拿出爹那把匕首,在月光下看。刀身映着清冷的月光,泛着幽幽的光。
她想起爹,想起娘,想起这两年的野狗日子。
然后她握着匕首,在心里默默地说:
“爹,娘。”
“我找到路了。”
“我会活下去。”
“好好地活。”
窗外,边塞的月亮又大又圆,冷冷地挂在天上,照着这片荒凉的土地,照着军营里那些沉睡的士兵,也照着马厩里那个握着匕首、眼睛亮得惊人的十岁女娃。
夜还长。
但路,已经在脚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