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崔沅的耳闻（2/2）

“一群目不识丁的粗鄙妇人，仗着有几分蛮力，逞凶斗狠，能成什么气候？

不过是昙花一现，迟早被朝廷大军碾为齑粉！

到头来，只怕死得更惨，还要连累家人。”

窗外的话语，一字不落地钻进崔沅耳中。

娘子军？李姓女头领？大败官兵？

崔沅握着笔的手微微一顿，一滴墨汁险些滴落在抄好的书稿上。

她唇角下意识地勾起一丝极淡的、带着浓浓讥诮的弧度。

娘子军？听起来就像个笑话。

乱世之中，女子生存已是艰难。聚众造反？更是取死之道。或许真有些勇力，或许侥幸胜了一两阵。但那又如何？

打仗，岂是光凭血气之勇？粮草从何而来？兵甲如何补充？士卒如何训练？地盘如何治理？人心如何凝聚？强敌环伺之下，如何应对后续更凶猛的反扑？

这些问题，哪一个不是能要命的死结？一群仓促聚拢的妇人，能懂什么军国大事？只怕连最基本的行军布阵都一窍不通。不过是凭着一时意气，胡闹罢了。

还有那什么“星君下凡”的传言，更是可笑。无非是愚夫愚妇以讹传讹，或是那女头领为了蛊惑人心故意散播的虚妄之言。

这样的队伍，注定如流星般短暂。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最终的下场，恐怕比她们这些默默忍受的人，还要凄惨百倍。

想到这里，崔沅心中那丝微澜迅速平复，只剩下更深的冷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悲凉。

看吧。这就是反抗的命运。除了更快地毁灭，什么也改变不了。

她重新低下头，目光落在《女诫》上那刺眼的字句：“卑弱第一…敬慎第三…专心第五…”

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张大娘她们似乎又聊起了别的家长里短。

崔沅深吸一口气，努力将刚才听到的一切抛诸脑后，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荒诞的传闻。她提起笔，蘸了蘸墨，准备继续抄写。

可是，那笔尖悬在半空，却迟迟未能落下。

“女子可为将相…”

不知为何，窗外赵寡妇那句充满鄙夷的“匹夫之勇难成气候”之后，张大娘似乎又低声嘟囔了一句什么，声音很轻，却像一根极其细微的针，猝不及防地刺了崔沅一下。

女子…可为将相？

这五个字，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她死寂的心湖里，终究还是激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

她摇了摇头，试图将这荒谬的念头甩开。

可那支笔，却终究没能再落下去。

雨，还在下。江南的雨，总是这般缠绵，却又透骨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