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战利与荣光(2/2)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春花苍白的脸上瞬间涌起血色,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不是疼的,是烫的。她用力点头,哽咽着:“嗯!嗯!”

李昭华又走向下一个伤员,一个被棍棒砸中肩膀、肿起老高的妇人。

她同样仔细检查,敷药,包扎。

她的动作并不算特别熟练,但那份专注和沉稳,那份把每个伤者都当自己姐妹的珍视,让周围所有看着的妇人,心口都热乎乎的。

卫铮抱着胳膊,远远看着李昭华半跪在地上,给一个吓得腿软的小妇人揉着脚踝。

她撇撇嘴,低声嘟囔:“他爹的…就会收买人心…” 可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往上翘了翘。

这时,刘婶抱着一堆东西兴冲冲跑过来:“昭华姑娘!卫教头!快看!好东西!”

她抖开一面从某个打手小头目身上扒下来的、还算完整的深蓝色粗布旗子:“这布结实!颜色也深!”

又举起几件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相对干净的深色外衣:“这些也能用!”

卫铮眼睛一亮,一把抓过那面深蓝色的旗子,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又看了看自己身上那件被血和泥糊得看不出原色的深褐色短打,眉头一皱:“深蓝?不够劲儿!”

她猛地想起自己捅死张屠户时,喷溅在衣服上的大片暗红血迹,在昏暗光线下,竟有种说不出的凶悍和煞气。

“欧冶明!” 卫铮扯着嗓子吼,“你不是会鼓捣颜色吗?染!染成那个色儿!”

她指着自己胸口那片凝固的暗红血迹,眼神灼灼,“就要这个色儿!像血烧过一样!够劲!够扎眼!”

欧冶明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怀里还抱着她那架宝贝弩机。

她看了看卫铮指着的血迹,又看了看刘婶抱着的深色布料,沉默地点点头。

她走到那堆布料前,捡起一块,又看了看山谷里生长的几种植物,眼神里闪过一丝思索的光芒。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清理谷口通道的妇人,连滚带爬地跑了回来,脸上还带着后怕,声音都在抖:“昭华姑娘!卫教头!外面…外面山道上,有…有人在看!”

众人心头一凛!还有敌人?

李昭华和卫铮立刻冲到谷口,借着嶙峋巨石的掩护,小心地向外望去。

只见远处崎岖的山道上,几个穿着破烂、像是附近山民的汉子,正探头探脑地朝初阳谷这边张望。

他们显然看到了谷口的惨状和那些溃逃的打手,脸上写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

当他们的目光,越过尸横遍地的谷口,落到谷内那群虽然狼狈、却挺直了脊梁、穿着深色统一短打、手里提着缴获刀剑的妇人身上时……

那几个山民像见了鬼一样,猛地缩回头,连滚带爬地消失在山道拐角。

隐隐约约,还能听到他们变了调的惊呼随风飘来:

“我的娘咧…真…真是那群女人干的!”

“张…张屠户被钉死了!”

“玄甲…红妆!她们是穿深红衣服的!煞神!一群女煞神啊!”

“快跑!离这玄甲红妆远点!”

声音渐渐远去,山谷里却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寂静。

“玄甲…红妆?” 卫铮愣了一下,低头看看自己身上那血迹斑斑的深色衣服,又看看旁边欧冶明手里那块深色布料,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嘿!他爹的…这名字…够劲!”

李昭华站在谷口,残阳的余晖落在她清瘦却挺得笔直的背影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

她听着山风送来的那惊恐的称呼,看着谷内忙碌的、脸上洋溢着劫后余生喜悦和骄傲的姐妹们,看着卫铮那身浴血的红(虽然现在还是褐色),看着欧冶明若有所思摆弄布料的样子……

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在她胸中激荡。

她猛地转身,走到那根刻着“娘子军”三个炭黑大字的木桩前。

木桩上还沾染着泥点和暗红的血渍。

李昭华伸出手,用力擦掉上面的污迹,露出那三个深刻的大字。

她的手指,缓缓抚过“娘子军”三个字,眼神复杂,有决绝,更有破茧而出的锐利。

然后,她猛地抽出一直贴身藏着的金簪,冰冷的簪尖在夕阳下闪过一道刺目的寒芒。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她举起金簪,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划向那根木桩。

“嗤啦——!”

刺耳的声音响起,木屑纷飞。

她在那“娘子军”三个字的旁边,用金簪刻下了四个铁画银钩、力透木桩的大字。

凤!鸣!玄!甲!

金簪刻下的笔画,深深嵌入木头,在夕阳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与旁边那炭黑的“娘子军”三字形成鲜明对比,仿佛一种新生对旧名的宣告。

李昭华收起金簪,转过身,面对着谷内所有停下手中活计、屏息凝神望着她的妇人。

她的目光扫过卫铮染血的衣甲,扫过欧冶明手中的深色布料,扫过一张张带着伤、沾着泥、却眼神发亮的脸庞。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带着某种奇异的力量,清晰地传遍山谷每一个角落:

“自今日起——”

“再无苟且偷生、任人鱼肉之‘娘子军’!”

“唯有浴血重生、剑指山河之——”

她猛地抬手,指向木桩上那四个崭新的、闪耀着金铁之光的字:

“凤鸣玄甲军!

“凤鸣九天,玄甲破阵!” 卫铮第一个反应过来,举起手中卷刃的长矛,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咆哮。

吼声在山谷间隆隆回荡。

短暂的寂静。

“凤鸣九天!玄甲破阵!”

“凤鸣玄甲!万胜!”

“万胜!!!”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带着血与火的滚烫,带着新生的骄傲与无畏,如同初生的凤凰清唳,撕裂长空,震撼群山。

初阳谷口,残阳如血。

一面深蓝色的破旗,被卫铮随手插在染血的泥地上,迎风猎猎。

欧冶明蹲在旗子旁边,拿起一块深色布料,又捡起几株刚刚采来的、开着暗红色小花的植物,放在一起,默默地比对着颜色。

在她身后,那根刻着“凤鸣玄甲”的木桩,如同一个崭新的图腾,巍然矗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