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月下独醒(2/2)

哥伦比娅飞了上去,落在月牙弯曲的凹处,侧身躺下。她闭着眼,面纱下的脸转向外侧,长发如瀑布般垂落,六翼头饰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她没有再看芙宁娜,也没有再说话。

像是被拒绝后,安静地回到了自己的世界里。

芙宁娜坐在花丛中,看着那个躺在月亮上的身影。

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可她真的不想听故事了。

她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趴在她腿上的一只月灵。

小光团发出舒服的、细微的嗡鸣声,光晕微微起伏。

安静。

太安静了。

安静到……那些被刻意压下的思绪,开始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从哪里开始出错的?

她仔细回想。

从在至冬宫被女皇册封为执行官?从被阿蕾奇诺带回至冬?从……更早之前?

脑海中闪过阿蕾奇诺的脸。

灰发,红瞳,永远平静的表情,偶尔从眼底掠过的、她曾以为是温柔或犹豫的东西。

——“真的想好了吗?”

在壁炉之家的茶室里,阿蕾奇诺这样问她。

那时她以为那是关心,是提醒,是……某种她不敢深想的在意。

可现在想想呢?

那是不是……早就知道结局的确认?是任务执行前的最后确认?是猎人看着猎物一步步走进陷阱时,礼貌性的提醒?

芙宁娜的手指猛地收紧。

趴在她腿上的月灵吓了一跳,光团急促地闪烁了两下,但没逃走,只是疑惑地“看”着她。

五百年的扮演经验。

五百年的察言观色,五百年的揣摩人心,五百年的……分辨真心与假意。

她曾经以为自己很擅长这个。

在歌剧院的舞台上,在审判庭的聚光灯下,她能精准地捕捉每一个观众的情绪,调整自己的表演,让所有人都相信——她就是水神,她就是神明。

可原来,在真正的戏台下,在别人为她编织的剧本里……

她才是最拙劣的观众。

阿蕾奇诺的每一次接近,每一次保护,每一次那些似有若无的暧昧与悸动——

都是任务。

都是计划的一部分。

都是为了把她带到至冬,带到女皇面前,让她成为那个可笑的「公主」。

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

疼。

不是尖锐的疼,是钝的,闷的,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慢慢碎掉,碎得很彻底。

原来我在你眼里……

只是任务啊。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上来。

这一次,她没忍住。

一滴,两滴,砸在她手背上,滚烫的。然后是更多的,连成线,顺着脸颊往下淌,浸湿了她干燥不久的衣襟。

她没出声,只是肩膀微微发抖,低着头,任由眼泪往下掉。

月灵们似乎感知到了她的悲伤。

它们不再蹭她,不再玩耍,只是静静地趴在她身上,光晕温柔地包裹着她,像在给她一个无声的拥抱。

芙宁娜哭了很久。

哭到眼睛发肿,哭到呼吸都开始抽噎。

然后她轻轻笑了一声。

笑声很轻,带着浓浓的自嘲。

五百年的神明扮演,五百年的孤独坚守,最后换来的……是更深的欺骗,是更冰冷的利用,是一个连她自己都感到荒唐的执行官头衔。

真可笑啊。

她慢慢倒下去,重新躺回花丛里。

蓝色花朵在她身下柔软地托着她,花瓣上的月光光点明明灭灭,像是在为她叹息。

她闭上眼睛。

意识再次沉入黑暗之前,她感觉到那两只月灵轻轻趴在她胸口,一动不动,像在守护着什么易碎的梦。

而高处,躺在银月上的哥伦比娅,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那叹息声太轻了,轻得刚出口就被月光吞没。

只有她脚边一株蓝色花朵,悄然从浅蓝褪成了纯白。

像一场无声的哀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