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战后反思(2/2)
夜风调皮地吹起她额前的几缕碎发,她的侧脸在星光下显得格外柔和与坚定:“因为他们相信,他们用生命守护下来的、活着的我们,能够背负着他们的期望,连同他们那份一起,努力地去创造一个……比现在更好的世界。一个或许仍有不公,但至少少了些无谓厮杀;一个或许仍有纷争,但至少多了些选择机会的世界。”
陆明渊沉默着,望着远方,良久没有说话。夜空中偶尔有巡夜的灵鹤飞过,发出清越的鸣叫。许久,他忽然轻轻地、自嘲般地笑了一声,紧绷的肩膀似乎也随之松弛了下来。
“说得对。是我钻牛角尖了。”他转过身,走到石桌旁,拿起一杯小荷刚刚斟好的灵茶,茶水温热,正好暖和他因夜露而有些微凉的手掌,“这般矫情,确实该被他们笑话。”
他抿了一口清洌回甘的茶汤,任由那暖流顺着喉咙滑入腹中,驱散了些许夜寒与心头的阴霾。
“只是……”他放下茶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润的杯壁,目光再次投向深邃的夜空,“小荷,你说……什么才是‘更好的世界’?像现在这样,划定边界,签订条约,然后在各自的疆域里互相提防、算计,靠着微妙的平衡维持着脆弱的和平?这就是我们当初浴血奋战,最终想要达成的目标吗?”
小荷歪着头,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眨了眨眼,用了一个她最熟悉的比喻:“我觉得吧,就像给人治病疗伤。总不能指望一个重伤垂危的人,刚止住血、包扎好伤口,就能立刻活蹦乱跳、身强体健吧?总要先把最致命的血止住,把命保住,才能慢慢地用药石调理,恢复元气,最终变得比以前更健康。现在的和平条约,就是先‘止血’。虽然看起来只是划了条线,互相盯着,但至少,大规模的厮杀停止了呀。这难道不是走向‘更好’的第一步吗?”
这个简单而贴切的比喻,让陆明渊陷入了沉思。
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谈判桌上,为了几片浆果林的归属,争得面红耳赤、唾沫横飞的草狐族胡三爷;想起那位沼蛙族的代表,一本正经、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试图说明一个足够大的“文化交流水池”对于维持边界水域生态平衡(以及他们族人的皮肤健康)是多么重要;还有那位铃羊族的女士,细声细气、却异常执着地,与人族的税吏反复确认着特定草料进口的关税点数,关乎着族中幼崽的口粮质量……
那些在宏大叙事下显得微不足道、甚至有些滑稽可笑的争执与算计,其背后,不正是无数个如胡三爷、如沼蛙族代表、如铃羊族女士一般的,鲜活而具体的生命,在战争结束后,努力地、笨拙地、甚至是斤斤计较地,为自己、为族人寻找着在新的秩序下,能够更好生存与发展下去的方式吗?
他们或许渺小,或许格局不大,但他们,才是构成这“和平”最真实的底色。
“真正的超脱,并非独善其身,冷眼旁观红尘纷扰……”他仿佛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总结着什么,喃喃低语,“而是需要拥有……引领更多生灵,共同去打破施加于众生之上的不公枷锁的器量、能力与智慧。这,或许才是‘自在’的更高境界,才是我的道,所需要承载的东西。”
小荷听着他的话,眼睛蓦地一亮,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辰,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哥哥!你终于想通了!对嘛,这才是你该有的样子!”
陆明渊看着她那毫不掩饰的开心模样,不由得失笑,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看来今天,是被你这丫头给点拨了。”
他再次抬起头,望向那无垠的星空。那道冰冷、淡漠、如同至高规则化身般的注视感,依旧如影随形,并未因他此刻的顿悟而有丝毫减弱。但此刻,他的心中却少了几分之前的压抑与警惕,多了几分坦然的接纳与平静的对视。
既然躲不开,避不过,那就直面它好了。
既然已经背负了那么多逝者的期望与生者的信赖,那就坚定地走下去。
既然选择了这条注定不平凡、甚至可能充满荆棘的“自在之道”,那就……自在到底,走出属于自己的轨迹,守护所能守护的“自在”。
“明天,”他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将杯中剩余的茶水一饮而尽,“该去巡查各峰了。闭关这么久,又处理了几天文书,也该下去走动走动了。听说剑峰最近在搞什么‘创新剑法研讨大赛’,理念过于‘超前’,已经把第三演武场的地基阵法炸穿三次了。再不管管,怕是连峰主大殿都要被他们掀了屋顶。”
小荷闻言,忍不住捂嘴轻笑,眉眼弯弯:“可不是嘛!徐进师兄也偷偷报名参赛了,据说他苦心孤诣,发明了一套融合了醉拳与虾形拳精髓的‘醉虾迷踪剑’,结果第一次演示,就把自己和裁判一起‘迷踪’到了戒律堂的禁闭室里,现在还没放出来呢!”
陆明渊听得一阵无语,只能抬手扶额,深感责任重大。看来这个玄云护法,注定是与“清闲”二字无缘了。
不过……他环顾着这灯火璀璨、生机勃勃的玄云宗,听着风中传来的各种属于“生活”与“修行”的声音,嘴角却又不由自主地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真实的弧度。
这样似乎……也不错。
至少,眼前这片由无数人牺牲换来的世界,正在逐渐恢复它应有的、充满了各种“麻烦”与“意外”的、鲜活而热闹的烟火气息。而这,或许正是和平最朴素,也最珍贵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