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6章 太宗文皇帝(2/2)
“王尚书,留步,留步!” 一位都察院御史快走几步,赶上礼部尚书王家屏,压低声音道,“陛下今日所言……这,这太宗、成祖之称,自嘉靖初年定下,沿用至今已近一甲子,骤然更改,且涉及兴献帝祧庙之事……这,这恐非小事啊!不知部堂对此有何高见?”
王家屏面色沉静,脚步不停,只是微微侧头,低声道:“李都宪,陛下圣意已明,着礼部详议。我等臣工,谨遵圣谕,考据经典,斟酌仪注便是,何须妄加揣测?”
旁边另一位中年官员凑过来,眉头紧锁:“话虽如此,可下官总觉得……陛下此举,深意颇重。莫非是要……重新厘定自嘉靖朝以来的一些……旧制?”
………………
阳光透过朱红廊柱,在皇帝,太子二人袍服上投下交错的光影……
沉默片刻后,朱翊钧并未回头,声音平淡地问道:“今日朝会之事,你怎么看?”
朱常澍知道这是考校,他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翻涌的思绪整理成条理清晰的奏对:“回父皇,儿臣反复思量,以为父皇此议,看似更易庙号、调整祭祀,实则牵一发而动全身,其意深远,恐非止于正名而已。”
“其一,在于统绪之正。‘太宗’与‘成祖’,一字之差,关乎对我大明承继法统的界定。‘太宗’显承继开拓之实,‘成祖’则有媲美开创之嫌。复‘太宗’庙号,意在明晰统序,江山社稷自太祖而始,一脉相承,此乃固本培元之基,可绝后世关于‘二祖并立’可能引发的法理纷扰。”
“其二,在于礼法之纯。兴献帝拊庙,乃世宗皇帝纯孝之体现,然究其根本,确与‘大宗’继承之礼有所偏离。父皇为其另立世祀,享帝王之礼,既全了世宗皇帝的孝思,未伤其令名,又更正了太庙,使后世嗣君祭祀,昭穆井然,再无淆乱之虞。”
“其三,或亦在于臣工之心。借此契机,重新审定礼制,亦是向天下臣民昭示,父皇有拨正轨、定乾坤之志与能。使群臣知朝廷纲纪、祖宗法度,非一成不变之死物,唯在陛下权衡执中。此…或可收震慑与引导之效,使彼等更加惕励用心。”
他一口气说完,自觉思虑周全,既分析了利弊,又揣摩了可能的深意,然后恭谨地等待父皇的评点。
朱翊钧听完,脚步却停了下来。
他转过身,目光平静地落在儿子那带着几分自矜与探寻的脸上,并没有如朱常澍预料般赞许或深入探讨,反而是摇了摇头,嘴角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淡泊的笑意。
“你想得太多,也太复杂了。”
朱翊钧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湖心,打破了朱常澍精心构建的逻辑水面。
“呃?” 朱常澍一时愕然。
朱翊钧抬眼,望向廊庑外广阔的宫宇天际,语气平缓而笃定:“朕没有你想的那么多深意。什么震慑臣工,什么法理铺垫,皆是旁枝末节。”
“朕只是觉得,此事不妥,应当改回来。太宗便是太宗,这是事实。太庙只奉一系直传,这是规矩。既然此事,朕能做主,那么,将它拨回它应在的位置,便是了。”
“能做主的事情,想了,便去做。觉得对了,便去改。如此而已。”
“若凡事皆要瞻前顾后,权衡无数利害,计较臣工如何作想,那这皇帝当得,也未免太过憋屈了吧……”
朱常澍怔在原地,父皇这一番话,与他所学的帝王心术、权谋平衡截然不同,简单、直接,甚至有些“粗暴”。
朱翊钧看着他恍然又有些迷茫的神情,不再多言,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为君者,不仅需要懂得权衡的智慧,更需要拥有打破权衡、直击本质的魄力与实力,今日,他便是用这看似最简单的方式,给太子上了一课……
不过,这个时候的朱翊钧也不会想到,就是因为今日的事情,在他百年之后,他的儿子,也给他上了一课……
大明的太庙中,又多了一个祖,为了成全他这个祖,礼法要求,又把朱翊钧改回来三十年之久的太宗文皇帝朱棣,再次更改成了成祖皇帝……
在这个时空中,绕了一圈,永乐大帝在数百年后,还是成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