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拉古人(414)(1/2)
纳努克的注视退潮后,破碎虚空并未恢复平静。某种更深沉、更古老的“重量”开始显现,它不来自任何星神或命途的威压,而像是宇宙结构本身的一道陈旧伤疤,在剧烈扰动后重新开裂,渗出超越时间锈蚀的寒意。
大黑塔的投影在翁法罗斯同步闪烁,变得极其稀薄,仿佛大部分算力被瞬间抽离,投向了某个遥远而危险的数据深渊。螺丝姑母的机械义眼猛地爆出一簇细小的电火花,她踉跄一步,身周浮现出无数飞速滚动的错误代码和过载警告。
“螺丝姑母?”瓦尔特迅速扶住她。丹恒和三月七警惕地环顾四周,但除了尚未平复的空间涟漪,他们并未感知到新的外敌。
“不…不是外面…”螺丝姑母的声音夹杂着刺耳的电子杂音,她强行稳定核心处理器,机械臂指向脚下——翁法罗斯的行星大地,“是它…是这颗星球本身!大黑塔…大黑塔将90%的演算能力,连同‘万化之轮’刚刚获取的、关于纳努克注视与…月殇诞生时的底层现实扰动数据,全部投入了对翁法罗斯历史地质层与和谐共鸣场‘不协调源头’的逆向追溯!我们之前的判断…只是表层!”
“说清楚,什么不协调源头?”丹恒握紧了击云。
“翁法罗斯的和谐共鸣,为什么能如此‘完美’地成为星啸力量的导体与放大器?为什么拉普兰德和我们的‘生命杂音’植入,会在基础层面引发共鸣场的结构性‘排异’反应?这不仅仅是星啸力量的影响…”螺丝姑母的视觉传感器锁定虚空,仿佛在与遥远的大黑塔共享视野,“…这颗星球,从地核到大气层,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隐藏的‘谐振腔’!而它的设计目的…”
她的话语被大黑塔骤然回归并强化的意识投影打断。此刻的大黑塔,其形象不再是优雅的几何建筑,而是无数疯狂旋转、嵌套、碰撞又分离的立方体、齿轮、星图与 dna 螺旋的混合体,象征着其心智正以远超负荷的状态运转。
“找到了。” 大黑塔的声音失去了平日的多维回响,变得尖锐、单薄,却带着发现终极恐怖后的冰冷确定,“翁法罗斯,不是自然行星。或者说,它的自然部分,早已在七十二万四千九百一十一个标准行星年前,被彻底‘改造’、‘覆盖’、‘封装’。”
一组全息影像被强制投射到众人面前,那是大黑塔深入行星地核、穿透层层伪装后还原的“真实”:
影像最初,是一片繁荣的星际帝国疆域。一位被称为“机械帝皇”鲁伯特二世的统治者,其形象被记录为金属与血肉完美交融的巨人,端坐于由恒星引擎驱动的王座之上。他的目光所及,是麾下数以万计的、已被“机械化福音”同化的世界。但他仍不满足,他恐惧潜在的背叛,渴望一种超越任何舰队、任何个体伟力的终极威慑,一种能确保帝国永恒、令所有潜在敌意在其显现前便自行崩溃的“绝对秩序象征”。
于是,“帝皇权杖”计划启动。
这不是一件常规武器。它不发射光束,不投掷弹头,不制造黑洞。它的核心原理,是基于鲁伯特二世那扭曲的“机械飞升”哲学与对宇宙规律的某种疯狂解读而设计的——“现实谐振归零装置”。
“它的理论基石是:一切存在,无论物质、能量、意识、乃至概念,都有其独特的‘存在谐振频率’。”大黑塔的声音解析着影像,“权杖的作用,是发射一种特殊的‘秩序谐振波’,强制将目标范围内的一切存在的谐振频率,同步、统一、‘优化’至一个绝对的、预设的‘帝皇标准频率’。其结果…”
影像展示了测试画面:一颗叛乱的星球,在无形波纹掠过后的万分之一秒内,其上的山川、海洋、城市、生命…一切的一切,从宏观到微观,全部转化为绝对规整的、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六边形蜂窝状结构。没有爆炸,没有惨叫,只有一片死寂的、无限的、延伸到原子层面的“秩序”。生命、思想、自由意志、乃至随机性和可能性,全部被“归零”,被替换为永恒静止的、唯服从于权杖持有者意志的“完美秩序物质”。
“鲁伯特二世将其视为终极福音,是清除宇宙‘混乱杂质’,带领众生抵达永恒宁静‘秩序天堂’的圣杖。”大黑塔的语气充满了冰冷的讽刺,“但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或者说,他的傲慢蒙蔽了他的理智。‘帝皇权杖’的谐振逻辑,建立在帝皇自身的意志频率作为‘校准原点’之上。而任何生命,尤其是他那种复杂而强大的意识,其‘频率’本身就不是绝对恒定,会随着时间、思考、情绪产生极其微妙的波动——尽管对他而言微不足道。”
“于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全功率发射后,灾难发生了。”
影像变得惨烈。被“秩序化”的星系并未成为帝国的堡垒,反而开始以鲁伯特二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方式“变异”。那些六边形物质开始自我复制、增生、扭曲,它们吸收周围的物质能量,不是为了扩张帝国,而是为了进行某种无限的、失去原始目的的“迭代升级”。谐振波本身也产生了未知的反馈,波及了权杖发射平台所在的行星——即最初的翁法罗斯,以及鲁伯特二世本人。
帝国在自身制造的、失控的“绝对秩序”瘟疫中崩溃。鲁伯特二世,这位梦想铸造永恒权杖的帝皇,连同他的意识,被吸入权杖的核心,成为其无限迭代进程中第一个,也是最核心的“样本”与“养料”。权杖的发射平台,也就是翁法罗斯行星,被暴走的力量彻底改造、封装,其表面覆盖上模拟自然环境的伪装层,内部则沉睡着那台失控的、不断进行着无人理解的复杂迭代的“帝皇权杖”。
“它沉寂了数十万年,因为缺乏一个足够强大、足够‘有序’的谐振源来触发其深层协议。”大黑塔的投影剧烈波动,“直到…星啸的到来。她所追求的‘纯粹和谐’,她那源自同谐令使的、对‘频率统一’的深刻理解与力量本质,以及她试图施加的‘终结和弦’…所有这些,无意间完美契合了‘帝皇权杖’深层协议中‘寻找并连接高秩序谐振源以进行最终阶段迭代测试’的指令!”
全息影像切换到实时解析图:翁法罗斯的地核深处,一个无法用常规尺度衡量的复杂机械结构正在苏醒。它已不是鲁伯特二世时代的模样,七十二万年的无限迭代,使其形态超越了物理逻辑,更像是一种具有实体的、自我指涉的抽象数学恐怖。它以被吞噬的帝皇残存意志为基底,吸收了无数偶然落入其影响范围的物质、能量、乃至时空片段,迭代出了无法计数的版本。它此刻锁定的“测试目标”,正是整个翁法罗斯星系,以及其中的所有生命——以星啸的“终结和弦”为引信,进行一次“全频段现实秩序化”的终极实验。
“星啸的连接尝试,加上纳努克注视带来的超高维度现实扰动,以及…月殇诞生时产生的、针对‘终末’的概念性逆冲突,” 螺丝姑母接上分析,声音干涩,“这三股力量叠加,如同三把不同的钥匙,同时插入了生锈但无比复杂的锁孔。权杖的深层协议…已被完全激活。它正在进入发射倒计时。根据其迭代历史数据模型推演…这一次的‘秩序谐振归零’,将不是物质层面的转化,而是会尝试直接改写一定范围内现实的底层规则,将它们‘规范化’为权杖自身迭代逻辑的一部分…那将是一个自我指涉、自我复制、永不满足的‘秩序奇点’的诞生!”
“阻止它!怎么阻止?”三月七喊道。
“常规手段无效。”大黑塔的回答斩钉截铁,“它的物理本体可能已遍布翁法罗斯地幔甚至地核,与其说是设备,不如说行星本身就是它的外壳。它的防御基于迭代出的、我们无法理解的物理规律。唯一可能的机会…在于其核心逻辑的矛盾性,以及…外部干涉的精准性。”
瓦尔特立刻明白了:“核心矛盾…是鲁伯特二世残存意志与权杖无限迭代逻辑之间的冲突?还是其‘秩序化一切’的目标,与宇宙本身存在的混沌、随机性基础之间的根本悖论?”
“都是,但更深层的是,”大黑塔的投影凝聚,指向星空,“是‘人为定义的绝对秩序’,与‘生命及宇宙自然演化的内在秩序’之间的不可调和。权杖的秩序,是死的、封闭的、基于独裁者意志的;而星啸曾信奉的同谐,乃至翁法罗斯众生此刻歌唱的、包含了杂音的和谐,是活的、开放的、基于交流与共鸣的。月殇…那个新生的存在,她的剑指向‘终末’,而权杖创造的‘秩序奇点’,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永恒的‘终末’?一种没有死亡,也没有生命的,永恒的‘静止终末’。”
“我们需要将这份‘矛盾’,这把‘钥匙’,送达权杖的核心。”螺丝姑母看向丹恒和瓦尔特,“从内部,引爆其逻辑悖论。但这需要有人能突破权杖迭代出的、无法预测的防御规律,并承受接近其核心时,那足以同化任何有序思维(包括机械智能)的‘秩序谐振’污染。”
“我去。”丹恒没有丝毫犹豫,龙尊之力在体内流转。
“不,丹恒,你的力量本质仍是‘秩序’的一种,太容易被权杖解析同化。”瓦尔特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投向星空深处,那里,苍白的身影与黑色的绝灭大君依然在对峙,“需要的是…真正意义上的‘不合理’,是能打破一切预设逻辑的‘变数’。需要能够承载那份‘生命杂音’的、不受绝对秩序束缚的载体,去执行最精密的‘概念手术’。”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同一个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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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碎虚空,对峙之局。
月殇与星啸,依旧静立。纳努克注视的余威仍在空间留下灼痛的“痕迹”,但两位绝灭大君之间的氛围已然改变。星啸看着眼前这为“守护”而逆斩“终末”诞生的矛盾存在,眼中悲哀的艺术狂热逐渐被一种更深的探究取代。
“‘斩断终末’…”星啸低声重复,“你的存在,本身就在加速某些‘过程’的终结。守护的执念化为毁灭的锋刃,月殇,你行走的道路,比我的更加痛苦,也更加…不可实现。”
“实现与否,不由概率判定。”月殇的声音依旧冰冷平静,手中那现象之剑微微偏转,苍白视线仿佛穿透星啸,看到了翁法罗斯地核深处那正在苏醒的恐怖,“有更迫近的‘终末’,正在奏响它的序曲。一种…冰冷的、拒绝任何故事的‘秩序终末’。”
星啸敏锐地感知到了月殇“视线”的焦点,她凝神感应,脸色骤然一变。作为曾经的和谐大师,她对“频率”和“秩序”的感知远超常人。她“听”到了,从那颗她本想赋予艺术终结的行星深处,传来的一种无比恢弘、无比严密、却也无比死寂的“谐振”。那谐振正在贪婪地吸收、解析她之前试图连接翁法罗斯时散逸的力量,甚至开始反向模拟、拓印她的“终结和弦”频率,将其转化为更加复杂、冰冷的秩序算法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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