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拉古人(409)(1/2)

罗浮仙舟的喧嚣与硝烟,在星槎窗外交织成一片渐行渐远的模糊光影。身下这艘由天舶司临时调拨、用于送返贵宾的流线型星槎,正平稳地驶离那片刚刚经历战火洗礼的仙家大陆,朝着停泊在指定星港的星穹列车返航。

船舱内异常安静。符玄已先行返回神策府处理后续事宜,只留下一名沉默寡言的云骑军士官负责驾驶。瓦尔特·杨靠坐在舷窗旁的软椅上,手中摩挲着文明杖的杖头,眉头微锁,似乎在消化着今日一连串的变故。星抱着炎枪,闭目养神,但偶尔颤动的睫毛显示出她并未完全平静。丹恒依旧是最安静的那个,站在角落,望着窗外深邃的星空,清冷的侧脸看不出情绪。三月七则显得有些蔫蔫的,大概是被突如其来的战斗和高强度警报刺激到了,正把玩着自己一缕发梢,不知在想什么。

而拉普兰德,独自坐在船舱最内侧的位置,背脊挺直,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异色瞳平静地望着前方虚空,仿佛入定。但若仔细观察,能看到她左胸衣物之下,那暗红色的“赤月战纹”位置,正透出极其微弱、如同呼吸般明灭的暗芒。她周身的气息也比以往更加沉凝,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掠食者的淡淡压迫感,与星槎内原本平和的气氛形成微妙的不谐。

她自己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的变化。万化之轮仍在持续运转,以远超平常的功耗,解析、梳理、压制并尝试“重构”那股强行融入的、属于步离人战首的力量与权柄烙印。这不是一蹴而就的过程,更像是在身体和精神层面打一场漫长而危险的“治安战”。她能“听”到意识深处那被压制的、属于步离人的狂乱嘶吼与杀戮欲望,如同被关在笼中的困兽,虽暂时无法冲破她意志铸就的牢笼,却依旧不甘地撞击着栏杆,散发出的余波时刻侵扰着她的心神。

更要命的是,通过那已部分被她意志浸染的战纹,她能模糊地感应到星海中某些遥远的、混乱而躁动的“点”。那是散布在宇宙各处的步离人残部或附属族群。它们如同黑暗森林中的野兽,彼此分散,大多遵循着弱肉强食的本能,但在“赤月战纹”的层面,它们被一种原始的、基于力量崇拜与毁灭共鸣的“网络”松散地连接着。她能感觉到这些“点”传来的模糊情绪——混乱、饥饿、毁灭欲,以及对“战纹”持有者(即新战首)本能的、混杂着敬畏、觊觎与服从冲动的复杂感应。

这是一个巨大的麻烦源头。她无法屏蔽这些感应,只能被动接收,如同耳边始终萦绕着无数混乱的低语。而更麻烦的是,这些感应是双向的。在她成功压制并部分覆盖战纹意志的现在,那些步离人残部或许只是感到战纹“易主”的模糊悸动,但若她主动去“感应”或尝试“联系”,或者某些强大的步离人部族首领刻意追踪战纹波动,她的位置和状态就可能暴露。

她必须尽快找到方法,要么彻底掌控并隐藏战纹的“信号”,要么……想办法“处理”掉这个烫手山芋。但目前看来,强行剥离风险极高,万化之轮的建议仍然是逐步“深度覆盖”与“适应性重构”。

至于仙舟联盟后续可能的“演武仪典”重启,以及与飞霄将军的约定切磋……拉普兰德此刻全然无心。体内的“战争”和潜在的巨大麻烦,让她对任何形式化的、非必要的“对抗”都失去了兴趣。她现在最需要的,是稳定、是休整、是梳理这团乱麻,以及……见到值得信赖的同伴。

星槎轻缓地停靠在星穹列车旁。流线型的银色车体静静悬浮在泊位上,车窗内透出温暖的光,与周围冰冷的星空形成鲜明对比,如同归航的灯塔。

与云骑军士官简单道别后,一行人登上列车。

熟悉的列车走廊,熟悉的轻微嗡鸣声,空气中弥漫着帕姆特调清洁剂的味道和一点点……咖啡的香气。

拉普兰德脚步微顿。这股咖啡香,并非列车餐车常见的品种,而是带着某种独特的、冷冽而醇厚的风味,像是经过精心烘焙和冲泡的……叙拉古黑咖。

她的心,不易察觉地快跳了一拍。

“啊!帕姆!我们回来啦!”三月七率先恢复了活力,朝着观景车厢跑去。

瓦尔特和丹恒也走向各自的车厢房间,需要时间整理今日的见闻。

星看了拉普兰德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道:“好好休息,有事喊我。”然后也走向自己的房间。

拉普兰德点点头,独自走向列车后半段,属于她的那间客房。

走到门口时,她停下了。门虚掩着,那叙拉古黑咖的香气正是从门缝中飘出,更加浓郁。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房间内灯光柔和。她那简单到近乎朴素的床铺旁,多了一张小圆桌。桌边,两把椅子相对而放。其中一把空着,另一把上,坐着一个人。

灰黑色长发面容冷峻,线条分明。她身着一套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内搭白色衬衫,没有系领带,领口松开了第一颗纽扣。她坐姿端正,手中捧着一只素白的陶瓷咖啡杯,正轻轻吹拂着杯口氤氲的热气。听到开门声,她抬起眼,红宝石般的眸子平静地看向门口的拉普兰德,没有惊讶,没有寒暄,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德克萨斯。

而在她身后,靠窗的位置,另一个人影正倚在那里。银色的长发如同流淌的月光,随意披散在肩头,一双碧绿的眼眸如同最纯净的森林湖泊,此刻正含着温柔而关切的微笑,静静地看着拉普兰德。她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浅色旅行装,腰间挂着一个精致的、散发着淡淡生命气息的小包,整个人如同一株在逆境中依然挺拔生长的白杨。

塞法利亚。

她们真的来了。在她最需要稳定和锚定的时候。

“回来了?”德克萨斯放下咖啡杯,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平淡,但拉普兰德能听出其中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

“嗯。”拉普兰德走进房间,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列车走廊的声音,房间里只剩下三人轻缓的呼吸,以及咖啡的香气。

“我们听说了些消息。”塞法利亚走过来,没有立刻询问或触碰,只是站在一个恰当的距离,仔细端详着拉普兰德的脸,“匹诺康尼的‘秩序’与‘虚无’,仙舟的‘演武’与‘动乱’……还有,你身上多了一些……很‘重’的东西。”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拉普兰德的左胸,那里,即使隔着衣物,她似乎也能感觉到那股不同寻常的能量波动。

拉普兰德没有隐瞒,也没有力气再维持任何表面的平静。在德克萨斯和塞法利亚面前,她不需要。她走到空着的那把椅子前坐下,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撑住额头,闭了闭眼。

“很复杂。”她声音有些疲惫,“得到了些东西,也惹上了天大的麻烦。”

德克萨斯没有说话,只是将另一杯早已倒好、温度恰好的黑咖啡推到她面前。塞法利亚则走到她身后,双手轻轻按上她的太阳穴,温暖而柔和的、带着治愈与安抚力量的能量,如同涓涓细流,缓缓渗入她的皮肤,抚慰着她紧绷的神经和因内在对抗而疲惫的精神。

拉普兰德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熟悉的、带着焦苦与回甘的味道在舌尖化开,仿佛一下子将她从光怪陆离的星神命途与血腥野蛮的战纹传承中,拉回了地面,拉回了那个她们曾经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的现实。

她开始讲述。从匹诺康尼与黄泉的理念交锋、星期日永恒秩序的覆灭,到仙舟演武仪典、步离人战首呼雷越狱、联手飞霄诛杀强敌,再到最后那诡异的“赤月择主”,以及她被迫进行的、凶险万分的“概念覆盖”与意志争夺。

她的叙述尽量客观,但德克萨斯和塞法利亚都能听出其中潜藏的惊心动魄与沉重压力。尤其是听到“赤月战纹”强行择主,拉普兰德不得不以自身意志与之对抗、试图覆盖其本质时,德克萨斯的红瞳微微收缩,握着咖啡杯的手指收紧了几分。塞法利亚按摩她太阳穴的手指也停顿了一瞬,碧绿的眸子中闪过凝重与心疼。

“……所以,我现在算是个‘步离人战首’,至少名义和力量层面是。”拉普兰德苦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左胸,“这里面揣了个定时炸弹,还附带一个全宇宙步离人残部的模糊‘通讯录’。仙舟那边暂时把我列为‘观察对象’,看我能把这玩意儿‘改造’成什么样,或者什么时候被它反过来吞噬。”

房间里沉默了片刻。

然后,德克萨斯放下了杯子,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麻烦。”她言简意赅地评价,但语气中并无退缩或埋怨,只有一种“问题出现了,那就解决它”的冷静,“第一步,你需要完全控制它,至少让它停止散发‘信号’和干扰你的精神。需要什么?”

“时间,稳定环境,以及……可能还需要一些特殊的‘压力’或‘参照’来加速万化之轮的解析和我的意志融合。”拉普兰德回答,“演武仪典那种规则化的对抗已经不够了。我需要更本质的、触及力量根源的‘理解’或‘冲击’。”

塞法利亚收回手,走到拉普兰德面前蹲下,碧绿的眼眸直视着她的异色瞳:“你的‘存在’根基,因为‘秩序’、‘虚无’和这次‘战纹’的冲击,变得有些……‘松动’了,对吗?我能感觉到,你内在的光,虽然依旧明亮,但边缘有些模糊,像是在抵抗四面八方的侵蚀。”

拉普兰德点了点头:“万化之轮也提示需要深度锚定。与呼雷的战斗和后续覆盖战纹,虽然凶险,但也是一种另类的‘对抗’,帮我稳住了一些。但还不够稳固。”

“稳固存在……”塞法利亚若有所思,“或许,需要回到最根本的‘存在’体验中去?不是战斗,不是解析,而是最纯粹的、属于‘拉普兰德’这个个体的生活、记忆、情感的联结与确认?”

德克萨斯接口道:“列车的旅程,本就是开拓与见证。不同的世界,不同的文明,不同的‘存在’方式。这本身或许就是一种锚定。”她看向拉普兰德,“你需要继续旅程,但不是作为参赛者或战士,而是作为‘观察者’和‘体验者’,重新确认你行走于星海的意义,以及你与这个宇宙的连接方式。同时,寻找可能帮助你彻底掌控或剥离战纹的方法。”

拉普兰德明白她们的意思。留在原地焦虑对抗并非良策,继续前进,在更广阔的星海中寻找答案和契机,同时让旅途本身成为稳固自身的锚点。

“我明白了。”她感觉紧绷的精神放松了一些。有同伴在身边,即使前路再麻烦,似乎也不再那么令人窒息。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