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铁锤砸井春雷动(2/2)

那老者,正是陆知行的父亲,永安县前任县令。

父亲临终前那不甘而期盼的眼神,如同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陆知行的心上。

他不是要毁掉永安,他是想……

就在他心神剧震之时,井边,赵咸鱼终于将那片干枯的莲瓣完全按入了裂缝。

她站起身,将手中剩下的一枚莲子,轻轻抛入了深不见底的井中。

没有落水声。

那枚莲子落入黑暗的瞬间,整个井口突然翻涌出大片白茫茫的雾气。

雾气之中,一朵由无数冰晶组成的、圣洁无比的莲花虚影,缓缓绽放。

陆知行在树上看得真切,在那冰晶莲花绽放的核心,也就是莲子落下的地方,一个模糊的、温柔的女性身影一闪而过。

那身影,正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解开衣襟,轻柔地哺乳。

那是……那是他的母亲!是他记忆中最温暖、最遥远的画面!

一股巨大的悲伤与悔恨瞬间冲垮了陆知行的理智。

他为什么会忘记?

忘记父亲重建永安的遗志,忘记母亲对这片土地深沉的爱。

他只想着用最暴烈的方式,去发泄失去亲人的痛苦,却从未想过,这片土地本身,也在痛苦。

“对……不……起……”

他喉头一甜,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

围观的百姓发出一声惊呼,以为他受了重伤。

可那滴带着他悔恨与歉意的血珠,在落地的瞬间,并未染红尘土,而是化作了一粒饱满的麦种,扎入地里。

刹那间,奇迹再次上演。

以那粒麦种为起点,一条由无数金色麦苗组成的、仅容一人行走的小径,在废墟瓦砾间飞速生长、蔓延,最终,不偏不倚地停在了陆知行家那座早已坍塌的宅院门口。

仿佛在用最温柔的方式,指引着这个迷途的孩子,回家。

老槐树上的藤蔓悄然松开,陆知行重重地摔在地上,却顾不上疼痛。

他失魂落魄地站起身,一步步踏上那条金色的归途小径,背影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萧索与茫然。

当夜,县衙书房。

陆知行将库房里所有能找到的官印都摆在了桌上,从开县之初的第一枚铜印,到他父亲手中那枚玉印,再到他自己使用的这枚。

烛火下,每一枚官印的底部,都浮现出了与枯井井壁上一模一样的金色掌纹。

这掌纹,不是权力的象征,而是这片土地与永安历代守护者立下的契约!

他浑身颤抖,仿佛想起了什么,跌跌撞撞地冲向书房内墙,推开一排书架,露出后面一间尘封的密室。

这是他母亲的静修室,母亲去世后,父亲便封存了这里。

他颤抖着手,推开密室的门。

一股尘封了二十年的、混着淡淡墨香和母亲身上独有草药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密室空无一物,只有墙角的一道裂缝中,有什么东西正被一根嫩绿的藤蔓,缓缓地、温柔地向外拖拽着。

陆知行跪倒在地,伸出颤抖的双手,接住了那件东西。

那是一封早已泛黄的家书,母亲临终前写给他的,字迹温柔而有力。

“吾儿知行,见字如晤。娘亲去后,勿要悲戚。人会遗忘,砖瓦会腐朽,但你要相信,土地会记得一切。”

“相信土地……”陆知行喃喃自语,泪水决堤而下。

就在此刻,门外传来了赵咸鱼轻柔的歌声。

那不成调的歌谣,却像最有效的安魂曲,抚平了幸存者们一整天的惊惧与惶恐。

歌声中,还混杂着一种细微却清晰的、连绵不绝的脆响。

那是废墟的每一寸土地下,无数新生的幼苗,正努力拱破焦土,向着这个世界,发出第一声倔强的问候。

永安,正在以一种他从未理解的方式,获得新生。

陆知行紧紧攥着母亲的家书,心中百感交集。

他以为自己终于明白了这一切的根源,是土地的记忆,是先民的祈愿。

然而,就在万籁俱寂、只有歌声与新芽破土声的深夜里,一个全新的、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那声音,并非来自地底的轰鸣,也不是风吹麦浪的沙沙声。

它清越、空灵,如同一根绷在天地间的无形丝弦,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指轻轻拨动了一下。

一声清响,自枯井的方向传来,精准地穿透了所有杂音,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夜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