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她只是随手一挥,我的世界就只剩下轮椅了(2/2)

她依旧低着头,宽大的兜帽遮挡着她的表情,双手紧张地交握在身前,手指用力地绞在一起。

她走到病床前,在距离史莫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整个身体都在细微地颤抖,像风中残叶,随时会被吹走。然后,她做了一个让洛川和史莫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她抬起双手,慢慢地将罩在头上的宽大兜帽向后掀去。

刹那间,一头流水般的雪白长发披散下来,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发梢扫过她瘦削的肩膀,像一段倾泻的月光。

她抬起脸,露出了那张精致的容颜。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里盛满了巨大的不安和怯懦,像受惊的小鹿。

她不敢直视史莫,视线飘忽地落在床尾的白色被单上,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扇形的阴影,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她吸了一口气,那口气吸得那么深,以至于肩膀都微微耸起,像是要把全世界的勇气都吸进肺里。然后,她张开嘴,声音极小,小得像蚊子叫:

“对......对不起......”

“还......还有......谢谢你。”

这没头没尾的道歉和道谢,让史莫愣住了。他困惑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少女,又看了看洛川,眼神里写满了问号。他张了张嘴,干裂的嘴唇扯动伤口,渗出一丝血迹。

洛川瞬间明白了夜溪的意思。

她在为因她而起的冲突道歉。这个大多数时间只敢躲在他身后、连直视别人眼睛都不敢的少女,此刻却鼓起了莫大的勇气,说出她认为该说的话。

她把所有责任都揽到了自己瘦弱的肩膀上,哪怕她才是最无辜的那个。她以为,是因为她,洛川才会和江佳苑起冲突,才会连累史莫。

史莫虽然不明就里,但看着少女那副快要哭出来的紧张模样,以及洛川眼中复杂的神色,他似乎也明白了什么。

史莫脸上的肌肉松弛了一些,那种紧绷的痛苦表情被另一种情绪取代,最终化作一个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接近真实的苦笑。

那笑容里有苦涩,有释然,也有一种认命般的妥协,像一块被海浪反复冲刷的礁石,最终磨平了棱角。

“没什么......”他低声说,声音轻得像是在叹息,“都过去了。”

这四个字像一记重锤,砸在洛川心上。

都过去了?怎么可能过去?

史莫的腿再也回不来了,他的世界被永远地困在了那张轮椅上。

可除了说“都过去了”,还能说什么?难道要史莫哭着喊着咒骂命运吗?那只会让他更痛苦。

探望似乎走到了尽头。该说的,不该说的,似乎都已尘埃落定。所有的情绪都被压在了这四个字下面,再深重的痛苦也只能沉默地承受。

洛川站起身,喉咙像是塞满了沙子,每一次吞咽都像在吞玻璃碴:“......我们,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史莫“嗯”了一声,目光重新投向窗外。虽然那里只有紧闭的窗帘,但他却像是在看很远的地方,看到了那个曾经能跑能跳的自己。

就在洛川带着夜溪走到门口,手即将触到那个冰凉的门把手时,史莫的声音再次传来。

这次更轻了,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却清晰地钻进了洛川的耳朵,每个字都带着锋利的棱角,割得他耳膜生疼:

“洛川。”

洛川脚步一顿,背影僵直成一块铁板,却没有回头。

“以后......还是别来了。”

洛川死死咬住牙关,一股热流猛地冲上眼眶,又被他强行压了回去,在眼底烧得生疼。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拧开了门把手,那金属的冰凉硌得他掌心发痛。

他带着夜溪快步走了出去,几乎是逃离一般,脚步凌乱得不成样子,像醉汉,又像被猎枪追赶的野兔。

门外,史莫父母还等在那里。

史母别过脸去,压抑的啜泣声断断续续。

史父看着洛川,张了张嘴,像是要说什么,最终也只是无力地垂下头,用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在身上反复地擦着。

走廊的光线刺眼而冰冷,白得令人心悸。

洛川大步向前走着,夜溪小跑着才能跟上。

她抬头看着洛川紧绷的侧脸和泛红的眼角,犹豫了一下,再次伸出手,轻轻抓住了他的手。

那只手冰凉得吓人,手心全是冷汗,却在微微发抖。

夜溪的手指收紧了些,用自己微薄的温度,试图给他一点支撑。

电梯“叮”的一声响起,门缓缓打开。里面空无一人,惨白的灯光照着光滑的金属壁面,像一面扭曲的镜子,映出两人狼狈的身影。

洛川走进去,夜溪紧跟其后。门缓缓合上,将走廊里所有的声音隔绝在外。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两人压抑的呼吸声。洛川靠在冰凉的金属壁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能感觉到夜溪的手还紧紧握着他,那种信任让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他忽然觉得很荒谬,他来这里,是想面对史莫,去承担那份他自认该承担的责任与愧疚。

可身边却亦步亦趋地跟着一个更需要他小心翼翼对待的少女。

“对不起。”他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像是在对自己说。

夜溪没有回应,只是将他的手抓得更紧了。电梯开始下降,失重感让人的心脏也跟着悬空。

在这短暂的下坠里,洛川忽然意识到,有些伤口,比魔域的裂缝更深,更难以愈合。而有些代价,一旦付出,就再也无法回头。

他以为逃到江城就能逃离帝都的权力漩涡,就能保护妹妹和朋友。

可现实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他逃到哪里,灾难就带到哪里。他就像一个行走的诅咒,所有靠近他的人,都会被他身上的黑暗吞噬。

电梯门再次打开,一楼大厅的喧嚣涌入。

洛川睁开眼,眼中的茫然和脆弱被强行压下,重新蒙上一层冰冷的壳。他松开夜溪的手,低声说:“走吧,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