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有何胜利可言?挺住意味着一切(2/2)

他向她讲述着关于这条江的古老传说,海渊族与幻灵族的恶战,那道劈开大地的“伤疤”。那时,她的眼眸里曾闪过一丝被壮阔景象触动的涟漪,轻声问他:“海渊族......幻灵族......是什么?”

那份对世界基础认知的空茫,与她斩杀噬魂兽、对抗末日般灾难的力量,形成了荒诞的对比。

从那时起,她就是一个矛盾的集合体,脆弱与强大,无知与深不可测,同时存在于她那单薄的身体里。

他还记得那个破败得如同城市疮疤的阁楼,弥漫着绝望的气息。她像受惊的鸟儿一样逃进那条狭窄的缝隙,消失在那片令人窒息的阴影里。

他曾站在楼下,抬头回望那扇污浊的窗户,感受到一种无声的回望。那时,他心中充满了探究和一丝难以言明的责任。而现在,她躺在干净明亮的病房里,却比在那个肮脏阁楼时,离他更加遥远。

他忽然生出一种冲动,想要做点什么,哪怕只是毫无意义的小事。

他松开她的手,站起身,走到床尾的置物柜旁。上面放着一个水盆,里面盛着干净的温水,旁边搭着柔软的白色毛巾。他浸湿毛巾,仔细拧干,然后回到床边。

他俯下身,笨拙地用温湿的毛巾,一点一点擦拭她额角细微的汗迹,拂开黏在那里的几缕银白发丝。

他的指尖偶尔会不小心碰到她冰凉的皮肤,每一次短暂的接触,都让他的心蜷缩一下。他又小心翼翼地擦拭她干燥的嘴唇,希望能用这种方式缓解她一丝一毫的不适。

做完这些,他重新坐下,再次握起她缠着纱布的手。这一次,他握得更紧了一些,仿佛这样就能建立起某种牢不可破的连接,将她从那个深不见底的沉睡世界中强行拉扯回来。

他开始低声说话,声音很轻,更像是一种自言自语,一种混乱思绪的被迫倾泻。

“汐汐醒了......虽然很虚弱,但意识是清醒的。她没事,你别担心......” 他汇报着,像是在完成一项任务。

“我们在南明城了,表哥安排的地方,很安全......” 他陈述着现状,试图用语言确认自身的存在。

“那个兽人......好像不见了,神见月将军......她还好吗?裂空呢......” 他的疑问得不到回答,消散在空气里。

“我......我好像做了个很可怕的梦,梦里什么都碎了......” 他触及了那些混乱的记忆碎片,声音变得更加低沉。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内容杂乱无章,时而提到现状,时而滑入回忆的迷宫。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或许只是想用声音填补这令人窒息的寂静,或许是想用这些她可能熟悉的信息刺激她的意识,又或许,他只是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而眼前这个沉默的倾听者,是他此刻唯一的选择。

“夜溪......”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近乎恳求的颤抖,“你得醒过来。”

“还有很多事......我没弄明白。你身上的......我身上的......我们都不知道的事情。”

他想起了李院长口中那个雨夜,那个失忆的、头发和眼睛颜色都彻底改变的少女和盖着一中教务处红章的入学通知书......

谜团层层叠叠,而她,是所有这些谜团交织的中心。

“你不能......不能一直睡下去。”

他说不下去了。

低下头,前额轻轻抵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闭上了眼睛。

不是为了祈祷,他只是太累了。

身体的疲惫,精神的巨大压力,未来的迷茫未知,以及眼前这人沉睡不醒带来的沉重无力感,几乎要将他彻底压垮。

他能感觉到她手背冰凉的体温透过纱布传到他的额头,也能感受到自己掌心灼热的温度在徒劳地试图温暖她。

这种冰冷的单向接触,让他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无能和渺小,但也奇异地滋生出一丝不肯放弃的执拗。

他不知道她能否感知到这一切。他不知道她何时会醒来。他甚至不知道,当她醒来,眼眸中是否会恢复那抹冰蓝,还是依旧保持着战斗时的猩红,或者......变成别的什么。

他只知道,他不能离开。他必须守在这里,等待一个未知的答案,就像他曾经在阁楼下,沉默地回望那片黑暗。

“挺住意味着一切。”

不知是谁说过的话,在此刻清晰地浮现在他脑海。

是的,挺住。在绝望中维持呼吸,在废墟中保持站立,在失去后依然不放弃追寻,在认识到自己的无力后,依然不松开紧握的手。

这看似有些可笑的“挺住”,是他们穿越地狱烈火,侥幸存活后,唯一能紧握在手中的、生了锈的武器。

他维持着这个僵硬的姿势,像一个固执的守望者,在寂静的病房里,与沉睡的夜溪,与一室冰冷的仪器,共同对抗着无形流逝的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很久,或许只是一瞬,病房门外,传来了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脚步声在门口停下。

紧接着,是两下清晰的敲门声打破了房间内凝滞许久的空气。

洛川的身体微微一僵。他抬起头,眼中短暂的迷茫和脆弱被迅速压下。

他轻轻地将夜溪的手放回被子里,细致地掖好被角。

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脸上的表情恢复成一片沉寂的平静,然后转身,走向那扇即将被打开的门。

他的手搭在门把上,金属的冰凉触感让他混乱的思绪清醒了一瞬。他停顿了片刻,仿佛在积蓄面对门外那个真实世界的最后勇气,然后,用力拧开了门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