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1/2)
殿试放榜那日,杏花吹满头。
顾兰倾站在榜首的位置,听着周遭的艳羡与恭贺,目光却穿过重重人影,落在不远处武官队列中,那道即便穿着朝服也掩不住飒爽的身影上。
慕青。
他舌尖无声地滚过这个名字,带着经年累月窖藏般的灼热与酸涩。
为了能站在离她更近的地方,为了有朝一日能配得上“祁连将军”四字背后的赫赫威名,他弃了经营半途的商路,重拾经卷。
如今,他终于有了与她同朝的资格。
新科进士们依例需在翰林院观政学习。
顾兰倾以状元之才,很快便崭露头角,起草诏令,参议政事,忙碌得几乎分不清晨昏。
可他心中总存着一线热望,盼着能在宫道回廊的某次转身,或是朝会散去的熙攘人流里,与她有个短暂的交汇。
哪怕只是远远一眼,或是依着朝礼客套地互称一声“大人”。
他甚至连开场白都在心底演练过无数遍,要云淡风轻,要恰到好处,既不能唐突,又须让她留下印象。
然而,他没等到这样的机会。
北境部族异动,叩边扰民的军报一日急似一日。
那日大朝会,皇帝征询领军人选,武将队列中,那道绯红身影毫不犹豫地出列,单膝跪地,清越的声音响彻殿宇:
“臣慕青,请旨出征。”
顾兰倾站在文官队列的前排,只觉得那声音像一把冰锥,猝不及防地凿进他耳中。
他看见皇帝欣慰颔首,看见周遭大臣或赞叹或复杂的目光,看见她领了兵符,谢恩起身。
她要走了。
去那片苦寒而危险的北疆。
而他,初入翰林,根基未稳,案牍如山,甚至连一句像样的、能留住她的话都没有立场和机会说出口。
慕青离京那日,天色灰蒙蒙的。
顾兰倾站在翰林院高高的阁楼窗后,看着远处城门方向隐约扬起的尘烟。
手中一份亟待润色的诏书草稿,墨迹未干,他却半晌落不下笔。
指尖冰凉,心口像是破了个大洞,灌满了北疆刮来的、带着铁锈和沙砾味道的风。
此后,他的日子成了冰火两重天。
白日里,他是新晋状元郎,是翰林院里前途无量的顾修撰;
冷静、高效、才思敏捷,将分派的政务处理得无可挑剔。
他逼着自己更快地学习,更深入地卷入朝堂事务,仿佛只有如此,才能稍稍压制住心底那头日夜嘶吼的恐慌巨兽。
只有夜深人静,翰林院厢房烛火独明时,那野兽才挣脱牢笼。
北疆战报时好时坏,每一次驿马急促的马蹄声传来,都像踏在他的心尖上。
他噩梦连连,有时梦见她孤身陷于重围,银甲染血;
有时梦见边关的朔风吹折了“慕”字帅旗;
有时什么具体景象都没有,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冰冷的黑暗,和心脏被攥紧到无法呼吸的窒息感。
他常在夜半惊醒,冷汗涔涔,唯有紧紧攥住枕下那枚少时在北疆拾得的,她曾佩戴过的旧扳指,方能获得一丝虚幻的慰藉。
他变得有些病态地关注兵部动向,旁敲侧击地打听北疆消息,
甚至暗中动用起家族早年经营的一些人脉,只为了能得到比官方邸报更早、更详细的一星半点关于她的讯息。
他知道这不该,有违臣道,可他控制不住。
只有确认她安好的消息,才能让他勉强吃下一口饭,睡上一个时辰的踏实觉。
煎熬数月,捷报终于传回:
祁连将军得胜,北疆危局得解,不日将凯旋还朝。
消息传来那日,顾兰倾正与同僚商议章程。
他听着外面隐约的欢呼声,手中狼毫“啪”一声轻响,竟被他无意识折断。
他面不改色地换了一支,继续书写,只是那笔画,隐隐有些发抖。
凯旋那日,京城万人空巷。
顾兰倾告了假,早早来到春和酒楼临街的雅间。
他没有下楼挤在人群中,只是推开了窗,沉默地伫立。
鼓乐由远及近,蹄声如雷。
他看见她了。
依旧是明光铠,猩红披风,骑在神骏的黑色战马上,走在队伍的最前方。
阳光洒在她身上,甲胄折射出耀眼的金芒,恍若神只。
她似乎瘦了些,但眉宇间那股睥睨天下的张扬意气,比离京时更盛。
百姓的欢呼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鲜花、彩绢如雨般抛向她。
顾兰倾一动不动地看着,看着她含笑向道路两旁颔首,看着她在如潮的赞美声中缓缓行过。
他离得这样远,远到看不清她眼底的细微神情,只能捕捉到那浑身散发的、灼目的生命力与辉煌。
悬了数月的心,终于重重落回原处,却砸出一片空茫的钝痛。
她安然归来,光芒万丈,站在了更高的地方。
而他,依旧只是这茫茫人海、盛世喧嚣中,一个无声的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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