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位极人臣(2/2)

洛阳一战,谢春深侥幸没死,可带兵南渡回朝的这一路上,前有粮草缺乏,后有胡兵散骑追剿,可谓是九死一生,最后跟着他进入南康的,只有五千多人,一大半死在了路上。

那一日已是秋日,元钺帝,也就是前太子陈舆亲自去接他,但入目皆是震惊,士兵瘦骨如柴,两眼发黑,身上衣冠沾满泥垢,破烂不堪堪比乞儿。

元钺望了这干巴巴瘦枯的一圈,没有找到谢春深的身影,当其中一个人出列时,面髯丛生,元钺甚至并未认出他是谁。

谢春深栽头倒在了元钺帝面前,昏睡三天三夜才肯醒来。醒来时枕边一道圣旨,他终于,得到了他此生最想要的结果。

三十八岁,官至中书监,权力列同宰相,在元钺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极人臣。

他做到了。

他真的做到了。谢春深身体还未养好,便大手下刀,将从前归属他的人再度清点整合,势要站住脚跟,元钺帝很配合他。

谢春深考虑过,等稳定下来,便寻回木漪,也是这个关节南康城外起疫,在他指示下,有了石璞向木漪讨药又献计一出。

他想自己是时候去找她了,但他的这份美满权利并未在朝廷上维持太久。

萧瑜死在他手上,萧氏恨他,门阀们知道他的狠绝和累累罪行,他们鄙夷他,孤立他,针对他。

萧家十六郎萧原更是直接明言,只要谢戎在朝堂一日,萧氏便一日不会再朝君辅政。

这时候谢春深引以为傲的军权在这里也失效了,他带回来的军队尚要修整,他背靠的元钺,再度被南康的门阀大家们掣肘。

这个局面谢戎在洛阳提出南渡时就早已经料到,他因此笃定元钺来了南康,更不会抛弃他。

因为抛了一个杀伐果决的谢戎,便再无抗衡这些世家的绝妙筹码。

可这回谢春深也失算了。

这个年少的帝王,竟然也想要他死。

谢春深升至云颠,又因众人欲扬先抑的反力被推至悬崖,摔落谷底,他只当了十七天的中书监,便被逐出朝廷派往疫地。

可为什么?为什么!

谢春深在梦里不断摆头质问,身边人影扭曲,他们挪移模糊,他们嘲笑自己,贬斥自己的卑贱出身,嘲讽他鸠占鹊巢自不量力,自食恶果。

他不认。

他终生不悔!

谢春深反复陷入噩梦,发白的唇抖动呓语,梦外的人吃力摁住他乱动的肩,让人过来将他挥舞的手绑住,之后用竹片撬开牙关,灌入一剂退烧的猛药。

他呛了呛,沸药入喉烧心,脑中猛裂,一阵白光炸开后的茫然和头痛后,那些魇中来找他索命的故人,都消失不见。

他渐渐安定下来。

木漪取走他额头上的冷水布,又换了一块新的上去。听一旁的谭尔将打听来的来龙去脉都说完之后,她也只是顾着手上忙碌,连表情都没什么变化。

谭尔觉得家主越来越捉摸不透了,或者说是心事有些重了,便问,“还要我继续去打听吗?县主,我也不明白,陛下为何会厌弃中书监。”

木漪顿了顿手中动作,认真道:

“因为他的价值在带兵回朝之后,在陛下那里,就已经用尽了。

此后他再做什么,做得好、做的坏,结果都是一样的,只会讨陛下的嫌。”

“可……不是萧家带头为难他的么。”

“谭尔,如果我让你去做一件并非你本意的事,你会到处宣扬是受我指使的么?”也不等谭尔回应,拧了把手绢为自己擦汗,将薄绢摊开敷在面上,唇在绢下透出水痕,开开合合:

“君臣一心,日后切记。”

她挥挥手,谭尔低首退下。

摇曳的烛光愈昏黄,她将绢拽下,脸上已有淡淡的疲倦。

随手拔簪挑亮烛芯,对着空空的影子说:

“谢春深,我们的报应要到了。我知道你不会悔,我也不会悔,只希望你跟我,到时候,不会死的太难看。”

床上的人睡熟了,静谧里困意袭来,她也无事可做,不如趴去睡觉。

蜡烛燃尽便是天明。

一夜下来,谢春深退了热。

屋外已艳阳高照,屋内却帷幕重重,四窗紧闭。

但不要紧,因这二人本也无需阳光来温暖,谢春深动了动沉重的眼皮,很快就睁开了眼。

? ?小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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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快到尾声啦,想说几句话。感谢编辑一直鼓励我,给我兜底,也感谢读者“慕尉成礼”,这几个月一直陆续陪伴我,你的留言给了我很大的写作动力,让我熬过了几乎是单机的这半年,爱你笔芯!爱编编笔芯!当然也要爱我自己,能写出这些人物,很厉害了,笔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