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微光成网(1/2)
星璇传递来的两个坐标微弱如风中残烛,在规则的暗海中明灭不定。逆熵胚胎延伸出的两道触须如同盲人在深渊边缘探路,每一步都需极致谨慎——既怕惊动织网者遍布虚空的秩序哨兵,又恐自身波动的靠近会压垮那两个本就脆弱的“同类”。
“左边的波动……很奇特。”李响将意识聚焦于第一条触须的末端,“不是单一的规则结构,而是……成千上万个相似频率的微弱共鸣叠加而成。像一群人在黑暗中手拉手,靠彼此的体温确认存在。”
石矶的记忆烙印调取着相关规则特征库进行比对:“符合‘文明火种’特征。某个种族在灭绝边缘,将全体成员的意识上传至某个规则稳定的‘方舟’中,试图以信息态延续文明。但方舟本身受损,导致意识群被困在规则夹层,无法前进也无法后退。”
“还活着吗?”哪吒问。
“介于生死之间。”李响解析着那些叠加频率中的信息碎片,“他们在‘做梦’——共同维持着一个关于故乡的集体梦境,以此对抗虚无。但梦境正在褪色,越来越多的个体频率正在陷入永久静默。”
“右边的呢?”
第二条触须传来了截然不同的感知:冰冷、尖锐、极度有序,却又在秩序中蕴藏着某种病态的“饥饿”。
“这感觉……”哪吒的意志本能地警惕起来,“像条被拴着的疯狗。”
“是‘规则猎食者’。”石矶辨认出来,“某些高维实验的产物或意外诞生的规则生物,以吞噬其他规则结构为生。但这个个体似乎受了重伤,它的‘猎食器官’——也就是那个尖锐的秩序核心——出现了逻辑裂缝,导致它无法有效捕食,正处在饿死的边缘。”
李响快速评估着局面:两个目标,一个是被困的文明火种,一个是危险的规则猎食者;一个善良但衰弱,一个凶恶但同样濒危。选择先连接哪个?
“两个都连。”哪吒斩钉截铁,“文明那群人快撑不住了,得赶紧拉一把。那条疯狗虽然危险,但饿得快死了,现在去说不定能谈条件。”
“同时连接风险很大。”石矶提醒,“我们的规则触须虽然能分头行动,但胚胎本体的注意力是有限的。一旦两个连接过程都出现意外,我们可能顾此失彼。”
李响思考片刻,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不,我们可以‘分神’。”
“分神?”哪吒和石矶同时不解。
“胚胎现在有了自我认知,但那只是基础的、统一的‘群体意识’。”李响解释道,“我们三个的意识残片虽然沉睡其中,但本质是独立的。如果我们短暂地将意识‘投影’到触须末端,各自负责一个连接任务呢?”
“那胚胎本体会不会失控?”哪吒担心。
“不会。胚胎的自我认知已经稳固,就像一个人有了稳定的性格和习惯,即使暂时分心做两件事,核心的‘我’依然存在。”李响继续道,“而且,这可能是我们三个意识真正‘苏醒’的前奏——通过独立执行任务,重新锻炼意识的完整性和主动性。”
石矶沉默片刻,然后说:“理论上可行。但投影过程会极度消耗我们本就虚弱的意识残片。如果任务失败或遭遇攻击,投影可能会直接消散,连带损伤我们在胚胎中的本体。”
“那就别失败。”哪吒的意志中透出熟悉的狂气,“小爷我负责那条疯狗。劝架谈条件我在行,劝不了就揍到它服。”
“我去文明火种那边。”石矶说,“我经历过文明兴衰,理解他们的执念与恐惧,或许能建立更好的沟通。”
“我留在胚胎本体协调,同时监控织网者的动向。”李响完成了分工,“行动吧。记住,目标是‘连接’,不是‘征服’或‘拯救’。建立信息通道,分享逆熵经验,邀请加入网络——这就是全部。”
意识投影的过程如同将一缕灵魂从温暖的火炉旁抽出,投入冰冷的黑夜。哪吒和石矶的意志沿着各自的触须飞速延伸,几息之间便抵达了目标区域。
石矶的视界:
她“站”在一片由褪色记忆编织的沙滩上。天空是静止的黄昏色,海水是粘稠的暗蓝,无数半透明的人影在海边徘徊、低语、或静坐望天。他们穿着风格统一的银白色服饰,面容模糊,像被水泡过的油画。
“这里是‘永恒暮色之滨’,科尔文明最后的集体梦境。”一个温和而疲惫的声音在石矶身边响起。
石矶转身,看见一个相对清晰的老者形象。他的银白衣袍边缘已经开始透明化,脸上带着学者般的沉静与哀伤。
“你能看见我?”石矶有些意外。她现在是纯粹的规则投影,没有实体形态。
“我们能‘感觉’到不同。”老者说,“梦境里的所有存在都是同一频率的共鸣,你是……新的频率。温暖,坚韧,带着伤口愈合的气息。你是谁?”
“一个路过的旅人。”石矶谨慎地回答,“看到你们的火光在风中摇曳,想问问是否需要帮助。”
“帮助?”老者苦笑,“我们的方舟在维度跃迁中撞上了‘规则暗礁’,核心引擎破损,全体意识被困在这个缓冲层已经……记不清多久了。外部的救援早已放弃,内部的能量在不断流失。我们在做梦,用最后的力量维持这个关于故乡海滩的梦,因为一旦梦醒,面对的就是彻底的数据消散。”
“为什么不尝试修复方舟?”石矶问。
“试过。但修复需要从外部注入‘规则粘合剂’,而我们与物质世界的所有通道都已关闭。”老者指向远处海面上一个巨大的、静止的黑色裂口,“那是破损点。我们曾派出一批最勇敢的意识前去探索,但他们都……迷失在了裂口对面的规则乱流中,再也没有回来。”
石矶观察着那道裂口。确实,那里散发着危险的规则乱流,但对于经历过“迦南之疤”的她来说,这种程度的混乱尚在可控范围内。
“如果我说,我能帮你们稳定裂口,甚至建立一条临时的修复通道呢?”石矶说。
老者的形象剧烈波动起来:“你……能做到?”
“我有‘同伴’。”石矶没有直接暴露逆熵胚胎的存在,“我们掌握了一些……修复规则创伤的技巧。但帮助需要交换——我们需要你们加入一个‘网络’,与其他类似处境的存在共享经验、互相支持。”
“什么样的网络?”
“一个关于‘如何在绝境中继续存在和演化’的网络。”石矶将逆熵的核心理念,以及星璇被治愈的经历,以规则信息包的形式传递给老者。
老者沉默了很长时间。梦境中的其他意识似乎也感应到了这段信息,整个黄昏海滩泛起了涟漪,无数模糊的面孔转向石矶的方向。
“我们……还能相信陌生者吗?”一个年轻女性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充满了不信任,“上一次相信外来者,是那些承诺带我们前往‘新家园’的维度商人,结果方舟成了现在这样。”
石矶没有争辩,而是做了一件事:她将自己记忆烙印中关于“信任与背叛”的片段——与织网者亿万年的争斗、最后的联手、以及最终的理解与释然——以最真实、最不加修饰的方式展现出来。
没有美化,没有说教,只有赤裸裸的经验:信任可能带来伤害,封闭必然导向消亡;在绝望中,有时只能抓住伸来的手,哪怕那手上也带着伤疤。
梦境再次沉默。这一次的沉默更深,更重。
终于,老者开口了:“带我们看看……你们的‘网络’。”
石矶点头,开始引导老者的意识沿着触须回望,让他“看”到逆熵胚胎的温暖光芒,看到星璇的健康脉动,看到那条已经建立的稳固连接。
就在老者的意识与胚胎产生初次共鸣的瞬间——
哪吒的视界:
他面对的是一团疯狂旋转的“齿轮风暴”。无数细小的、锋利的规则碎片像鲨鱼的牙齿般互相咬合、摩擦、试图吞噬彼此,中心处是一个不断裂开又愈合的逻辑核心,散发出冰冷而贪婪的波动。
“喂!听得懂人话吗?”哪吒直接将自己的意念砸进风暴中心。
风暴骤然停滞了一瞬,所有“齿轮”同时转向哪吒的方向,亿万道冰冷的“视线”锁定了他。
【猎物……新的……规则结构……】一个破碎而饥渴的意念传来,【吃掉……修补……裂缝……】
“吃你个头!”哪吒将自身意志凝聚成一柄燃烧的红莲长枪,枪尖直指风暴中心,“看清楚,小爷我不是来送菜的!是来谈生意的!”
风暴中的齿轮开始重新旋转,速度更快,带着明显的攻击性。但哪吒注意到,那些齿轮的咬合并不完美——每次转动到某个特定角度时,都会出现微小的卡顿和错位,导致整个风暴结构的稳定性下降一个层级。
“你有病。”哪吒直接指出,“不是骂人,是真有病。你的核心逻辑裂缝导致能量泄露,捕食效率低下,吃得还没漏得多。再这样下去,不出十个周期你就得饿得自己解体。”
风暴再次停滞。这一次,停顿的时间更长。
【你……知道……】意念中除了饥饿,多了一丝惊疑,【怎么……知道……】
“小爷我见的怪事多了!”哪吒将红莲长枪插在虚空,双手抱胸(虽然他现在没有实体,但姿态要做足),“直说吧,我能帮你补上那个裂缝,让你恢复正常捕食能力。条件是你要加入我们的网络,遵守基本规矩——可以吃,但不能滥杀;可以猎,但不能灭种。”
【规矩……束缚……】意念中透出抗拒,【我……自由……猎食者……】
“自由个屁!”哪吒嗤笑,“你现在自由吗?饿得眼冒金星,看见个规则结构就想扑上去,结果扑十个漏九个,这叫什么自由?这叫被饥饿控制的奴隶!”
风暴的旋转速度慢了下来,齿轮间的摩擦声变得刺耳而不安。
“加入网络,我们帮你治病,教你更高效的捕食技巧——不是见啥吃啥,而是挑有营养的、可持续的吃。”哪吒继续加码,“而且网络里还有其他节点,你们可以交换‘食谱’,分享哪片区域的规则结构好吃又大补。这不比你一个人瞎转悠强?”
【交换……食谱……】意念中第一次出现了某种……好奇?【其他……猎食者……也……在……】
“比你聪明多了的都有!”哪吒趁热打铁,“一句话,干不干?不干小爷我走了,你继续在这儿饿得啃自己手指头吧。”
他作势要收回触须。
风暴突然剧烈收缩,所有齿轮向内坍缩,凝聚成一个相对稳定的人形轮廓——尖锐、棱角分明、周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但至少有了可以对话的形态。
【证明……】人形轮廓说,【先……修补……裂缝……一点……我就……相信……】
“成交!”哪吒咧嘴一笑(意识层面的笑),“不过修补需要你配合——放轻松,别抵抗,让小爷我看看你那破伤口到底烂成啥样了。”
就在两个连接同步进行时,李响在胚胎本体监测到了织网者行动的迹象。
秩序网络的深处,七十二个“逻辑单元”被同时激活。它们不是直接攻击,而是开始在虚空中编织一张覆盖性的“规则筛网”。这张网的目标很明确:过滤并标记所有非秩序频率,然后针对不同类型的目标,启动不同的清除协议。
“织网者学聪明了。”李响分析着筛网的运作模式,“不再用蛮力硬攻,而是先分类,再对症下药。对于星璇这种已经稳定的逆熵节点,用的是‘秩序浸染’——试图用温和但持续的秩序波动,逐渐同化它的规则结构,把它变成秩序网络的一部分。”
通过胚胎与星璇的连接,李响能感觉到一股粘稠的、温水煮青蛙般的秩序力量正在渗透星璇的外层结构。星璇本能地抗拒,但这种抗拒本身会消耗能量,而秩序浸染几乎零成本——它只是持续地“存在”在那里,像背景辐射一样无法彻底清除。
“对于胚胎本体,织网者准备了‘逻辑闭环陷阱’。”李响继续分析筛网的其他部分,“一旦我们尝试大规模扩张网络或进行规则干涉,陷阱就会激活,将我们的行动逻辑锁死在某个悖论循环中,让我们自己耗死自己。”
“最麻烦的是对那两个新目标的策略。”李响的意念变得凝重,“对于文明火种,筛网标记为‘脆弱信息集合体’,准备用‘叙事改写协议’——直接入侵他们的集体梦境,将逆熵理念篡改为‘危险幻想’,诱导他们自我怀疑、自我瓦解。”
“对于规则猎食者,标记为‘危险但可利用’,准备用‘诱饵协议’——模拟出高营养的规则结构波动,引诱它离开当前位置,进入预设的囚笼维度,然后或收编为秩序猎犬,或直接分解为规则原料。”
策略精准、高效、冷酷。织网者这次没有轻敌。
“石矶,哪吒,听到吗?”李响通过触须将分析结果同步给两个投影,“织网者的攻击即将到来,你们的连接必须在攻击抵达前完成,或者至少建立稳固的防御。”
石矶这边:
老者的意识已经与胚胎产生了深度共鸣,整个科尔文明的集体梦境开始微微震动,像冬眠的动物感知到春天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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