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抚恤安民(2/2)
兵部尚书迟疑道:“娘娘仁厚,只是…如此细致的抚恤,前所未有。各地衙门人手有限,恐难落实。”
“所以需要新设机构。”苏浅宁早有准备,“本宫与陛下商议过,拟在各省增设抚民司,专司阵亡将士抚恤、灾民安置、孤寡赡养等事。首任官员从此次北疆有功的低级军官中选拔——他们最懂士卒疾苦。”
这又是一个创举。文官们面面相觑,但想起今日朝会上陛下的态度,无人敢出言反对。
工部尚书倒是积极:“娘娘,工学院可提供一批简易织机,成本低廉,教会妇人三五日便能上手操作。织出的粗布由官营织坊统一收购,保证她们每月至少有一两银子收入。”
“甚好。”苏浅宁点头,“另外,医学院在各州府开设的医馆,要优先为阵亡将士家眷诊病,药费减半。”
议事持续到申时,苏浅宁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忽然想起什么:“对了,那些在战场上伤残严重、完全失去劳动能力的士兵,安置方案定了吗?”
兵部尚书呈上另一份文书:“按旧例,是发放一笔银钱遣返回乡。但如娘娘所见,很多人回乡后无法自理,处境凄惨…”
苏浅宁沉思片刻:“在京郊划一块地,建一座荣军院吧。愿意来的重伤残疾士卒,可在此终生居住,由官府供养,医学院派医官定期诊治。若还有余力,可做些编筐、糊盒等轻便活计,既活动手脚,也稍补用度。”
“娘娘圣明!”几位官员由衷赞叹。这个方案,真正考虑到了那些为国伤残者的余生。
五月底,第一笔抚恤银开始发放。
听风楼的密报如雪片般飞入宫中,记录着各地的反应:
“五月廿三,幽州。刺史衙门前发放抚恤银,阵亡士卒李三之母领到三十两白银,跪地叩首,泣不成声。围观百姓数百人,多有落泪者。”
“五月廿六,青州。残退役卒王五领到每月五百文伤残补贴,其妻同日在官营织坊领到织机,言朝廷未忘我等。”
“五月廿八,江宁。医学院为阵亡将士家眷义诊三日,救治老幼七十三人。有老妇握医官手言:吾儿为国死,得此善待,死可瞑目矣。”
更让苏浅宁欣慰的是民间自发的响应。在京城,几个大商号联合设立忠烈助学基金,承诺供养阵亡将士子女读书;在江南,丝绸行会宣布优先收购遗孀所织布料;甚至寺庙道观也开设法会,超度阵亡英灵。
六月初一晚,夜景洐与苏浅宁微服出宫。
他们去了西城一处寻常巷陌,巷口第三家,住着阵亡百夫长刘栓的遗孀和两个女儿。
按照抚恤新制,这家人领到了四十两抚恤银,八岁的大女儿被安排进新开的女子学堂,妻子则在巷尾的官营纺织点学织布。
隔着院墙,能听到里面妇人的织机声和女孩的读书声:“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她家原本靠刘栓的军饷度日,刘栓阵亡后,差点卖了女儿。”陪同的青黛低声道,“如今有了抚恤银,又有了生计,日子总算能过下去了。”
苏浅宁站在巷口的槐树下,久久不语。月光洒在她脸上,映出眼中复杂的神色:有欣慰,有沉重,还有深深的责任感。
“阿宁。”夜景洐握住她的手,“你做得很好。”
“还不够。”苏浅宁摇头,“大雍疆域万里,像刘栓家这样的,不知还有多少。我们的抚恤新政,要真正落实到每一个角落,还需要时间,还需要更多努力。”
“那就一步一步来。”夜景洐揽住她的肩,“朕与你,有的是时间。”
两人踏着月色往回走。路过朱雀大街时,看见一处茶摊上,几个老卒正围坐喝酒,桌上摆着一碟花生米、一壶浊酒。
“老赵,听说你领到伤残补贴了?”
“领到了,每月五百文,够买酒喝了。”
“朝廷这次是动真格的啊…”
“那可不。听说都是皇后娘娘力主的,说当兵的用命保江山,江山就不能负了当兵的。”
“娘娘仁义啊。来,为娘娘,干一个!”
粗糙的陶碗碰在一起,酒液洒出几滴。老人们一饮而尽,脸上是朴实的满足。
苏浅宁远远看着,唇角微微扬起。她知道,要赢得军心民心,靠的不是空洞的口号,而是实实在在的善待。
今日这些老卒能为一句仁义干杯,他日若国家再有危难,就会有成千上万人愿意为之死战。
这,才是真正的江山稳固。
回到宫中,已是亥时。
御书房内烛火通明,夜景洐正在批阅各地关于抚恤落实的奏报。苏浅宁为他沏了杯参茶,坐在一旁整理今日听风楼送来的密报。
“幽州、青州、江宁三地的抚恤发放最为顺利。”夜景洐放下朱笔,“但陇西、云贵等地,奏报语焉不详,只说正在办理。”
苏浅宁递过密报:“听风楼回报,陇西刺史是前朝旧臣,对新政阳奉阴违。他扣下了三成抚恤银,说是代管,实则想等风头过了吞没。”
夜景洐眼神一冷:“证据确凿?”
“人证物证俱在。”苏浅宁点头,“已命人暗中控制其账房先生和管家,随时可以收网。”
“那就收。”夜景洐毫不犹豫,“正好,朕需要一只鸡,来儆猴。”
“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抄家,斩首,家产充公后加倍补发抚恤银。”夜景洐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再将其罪行公告各州县——朕倒要看看,还有谁敢动抚恤银的心思。”
苏浅宁沉吟:“是否过重?按律,贪墨百两以上才处斩…”
“阿宁,这不是普通的贪墨。这是喝兵血,是寒将士心,是在动摇国本。对这种人仁慈,就是对那些阵亡将士的残忍。”
他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夜空:“朕记得北疆雪夜,那些冻得脸色青紫却依然死守阵地的士卒;记得京城巷战,那个肠子流出来还往前爬的年轻校尉。他们用命换来的太平,若被这些蛀虫糟蹋,朕无颜面对英灵。”
苏浅宁走到他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我明白了。那就按你的意思办。”两人沉默地站了一会儿。
“对了。”苏浅宁忽然想起,“今日顾相递了折子,建议将《抚恤新制》编入《大雍律例》,成为永制。他认为,善待将士不该只是一时之举,而应成为这个国家的根本之法。”
夜景洐转头看她:“你觉得呢?”
“我觉得一个知道善待牺牲者的国家,才有未来。一个记得英雄的民族,才不会堕落。”
这话说得极重,夜景洐却深以为然。
他回到书案前,提笔在顾清砚的折子上批了一个字:“可。”
朱砂鲜红,如血,如火,如这个新生王朝的勃勃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