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8章 东麓桃林,故人将逝(1/2)
月光下的沙漠很美。
银白的月华洒在起伏的沙丘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线。夜风掠过沙面,卷起细碎的沙粒,在月光中如流萤般飞舞。楚天踩着沙地前行,脚步不快,却异常沉稳——每一步都踏在沙层下最坚实的脉络上,那是九百年法则感悟带来的本能。
越往东走,空气中那股熟悉的、温暖中带着灼热的气息就越发清晰。那是夏之印记的气息,也是风清雪的气息。只是此刻这气息中夹杂着一种不稳定的、随时可能爆裂的波动,像即将熄灭的烛火最后的跳动。
楚天的心慢慢沉下去。
三个时辰后,天际泛起鱼肚白。晨曦中,前方地平线上出现了一片朦胧的粉色——不是幻觉,是真正的桃林。在这片黄沙万里的南域荒漠深处,居然真的有一片占地数十亩的桃林,此刻正值花期,满树桃花如云似霞。
但走近了看,楚天发现这片桃林正在枯萎。
不是缺水,不是虫害,是一种更本质的“衰竭”。桃树的枝干上,新开的花朵还在绽放,但下方的叶片已经开始发黄、卷曲。盛放与凋零同时发生,违反着自然的规律。更诡异的是,桃林中弥漫着一层淡淡的暗金色光雾,光雾所过之处,空间微微扭曲,连光线都变得摇曳不定。
楚天踏入桃林。
脚下不是沙地,是松软的、带着湿气的土壤。这片桃林显然被某种力量庇护着,与周围的荒漠隔绝开来。但庇护的力量正在减弱——他能感觉到地底深处的水脉在快速枯竭,桃树的根系正在拼命向下延伸,却触不到水源。
林中小径蜿蜒,铺着零落的桃花瓣。楚天沿着小径往里走,越往里,那股灼热的气息就越强烈,空间的扭曲也越明显。走到桃林中心时,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风清雪坐在一棵最大的桃树下。
或者说,是“曾经”的风清雪。
她的身躯已经半透明,像由暗金色光线勾勒出的虚影,边缘处不断有细碎的光点飘散,融入空气中。她穿着那身标志性的赤红劲装,但衣服也成了虚影,随着她的呼吸微微波动。长发披散在肩头,发梢也在化作光点消散。
最触目惊心的是她的胸口——那里有一颗拳头大小的暗金色光核在缓缓旋转,每一次旋转,都释放出狂暴的夏之法则波动。光核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裂纹中透出刺目的白光,那是法则即将彻底暴走、失控的征兆。
她闭着眼,似乎在沉睡。但楚天踏入她周围十丈范围时,她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
那双眼睛依旧明亮,却已经失去了实体,像两团燃烧的火焰在虚空中跳动。她看到楚天,火焰般的眼中先是闪过一丝茫然,随即化为温柔的、带着释然的浅笑。
“你来了。”风清雪的声音很轻,像风吹过桃枝的沙沙声,“比我预想的……要快一些。”
楚天走到她面前,蹲下身,视线与她平齐。他想伸手触碰她,手指却穿过了她的虚影——现在的风清雪,已经没有了实体,只是一团由夏之法则勉强维持着形态的能量体。
“怎么会……”楚天的声音有些沙哑,“才九个月……”
“九个月?”风清雪笑了,笑容中带着苦涩,“楚天,从你进入归真之门到现在,外界确实只过去了九个月。但对我来说……夏之法则的暴走,让我的时间流速和外界不同。”
她抬起虚幻的手,指向自己胸口那颗光核:“这里面的力量,每一息都在翻倍增长。三百年来,我用意志强行压制它,把它束缚在这具身体里。但现在……压制不住了。我的意识还能存在多久,取决于桃花再开几次。”
“什么意思?”
风清雪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头看向周围的桃林:“看见这些桃花了吗?它们不是普通的桃树。每一株,都连接着我体内夏之法则的一条‘支脉’。花开,意味着那条支脉还在稳定;花谢,意味着支脉开始失控。”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待桃花再开九十九次——也就是再经历九十九次完整的‘花开到花谢’的周期——我体内所有的夏之法则支脉都会彻底暴走。到时候,我就不是风清雪了,只是一团纯粹的、没有意识的火焰法则,会烧尽这片桃林,烧尽方圆百里的一切,然后消散。”
楚天瞳孔骤缩。九十九次花开周期?那岂不就是……
“按现在的时间流速,最多还有三个月。”风清雪平静地说出了那个数字,“三个月后,南域东麓会有一场覆盖百里的法则火灾。不过在那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做。”
她缓缓起身——虽然只是虚影,但动作依旧带着生前的利落。楚天也跟着站起来。
“跟我来。”风清雪朝桃林深处走去,“在消失之前,我想带你去看看……我守护了三百年的南域。”
楚天默默跟上。
风清雪没有走远,只是走到桃林边缘。她抬手,虚影的手指在空中划过一个复杂的轨迹。随着她的动作,前方空间如水波般荡漾开来,显露出一道暗金色的门户。门户另一侧,隐约可见一片绿洲的景象。
“这是‘夏之通道’。”风清雪解释道,“用夏之法则强行稳定出的短距离空间通道,能连接南域各个绿洲。三百年来,我就是靠这些通道巡查各地,维持绿洲的存在。”
她迈入门户,楚天紧随其后。
穿过门户的瞬间,眼前的景象变了。不再是桃林,而是一片占地数里的绿洲。中央有清澈的湖泊,周围生长着茂密的胡杨和灌木,几十座土坯房屋散布在湖边,此刻正是清晨,炊烟袅袅升起,孩童在屋外空地上嬉戏。
“这是‘月牙泉’绿洲。”风清雪的声音在楚天耳边响起,“南域十七个主要绿洲之一,居住着三百多人。三百年前,这里还只是一个小水坑,是我用夏之法则催化地底水脉,才让它扩张成现在这样。”
她带着楚天在绿洲上空缓缓飘过——没错,是飘过,她现在已经没有实体,可以在空中自由移动。
“看见湖边那棵最大的胡杨了吗?”风清雪指着一株至少需要三人合抱的古树,“那下面埋着一个叫‘阿木’的孩子。一百五十年前,沙盗袭击绿洲,他为了保护弟弟妹妹,一个人引开沙盗,最后被乱刀砍死。我赶到时,他已经没气了。我把他葬在这里,种下这棵胡杨。现在他的弟弟妹妹都成了家,有了孙子孙女。”
楚天沉默地看着那棵胡杨。树冠如伞,在晨风中轻轻摇曳。树下,几个老人正坐在石凳上聊天,其中一个白发老妪说着说着,忽然抬头看了眼胡杨,眼中闪过怀念。
“她在想阿木。”风清雪轻声说,“阿木的妹妹,今年已经一百七十岁了。修士的寿命,让她活到了现在,也让她思念了一百五十年。”
他们离开月牙泉,通过另一道门户来到第二个绿洲。
这个绿洲更大,中央不是湖泊,而是一口深井。井口用青石砌成,井边立着一块石碑,碑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名字。
“这是‘百姓井’。”风清雪停在石碑前,“二百八十年前,南域大旱,连续三年滴雨未落。当时的十七个绿洲,有十四个干涸。这个绿洲的井也快见底了,井水只够每天每人分一碗。”
她虚幻的手指抚过石碑上的名字:“这上面的三百二十七个名字,是当年自愿放弃饮水、把水让给孩童和孕妇的老人。他们排队走到井边,看一眼所剩无几的井水,然后在石碑上刻下自己的名字,转身走进沙漠——再也没有回来。”
楚天看着石碑。三百二十七个名字,有些刻得工整,有些歪歪扭扭,但每一个都透着决绝。
“我那时刚刚开始守护南域,力量还不够强。”风清雪的声音有些颤抖,“我拼命催动夏之法则,想从更深的地底引水,但失败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个走进沙漠,消失在黄沙里。后来……后来我终于打通了地底水脉,这口井再也没有干涸过。我在井边立了这块碑,每年清明,都会有人来祭拜。”
她顿了顿,看向楚天:“你知道他们临死前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楚天摇头。
“他们说:‘告诉风姑娘,别难过,我们老了,该走了。让孩子们活下去,南域……不能断。’”风清雪闭上眼睛,虚影剧烈波动,“从那天起,我就发誓,只要我还活着,南域就不会再有一个孩子因干渴而死。”
第三个绿洲,第四个绿洲,第五个……
风清雪带着楚天走遍了南域十七个主要绿洲。每个绿洲都有故事,都有牺牲,都有她三百年来刻下的痕迹。
在“红柳洲”,她指着一片茂密的红柳林说,那是她用自身精血浇灌出来的——二百年前一场沙暴几乎掩埋了整个绿洲,是她燃烧三成精血,强行催生红柳固沙,才保住了这里的三百多口人。
在“星湖绿洲”,湖底沉着七具骸骨——那是七位金丹修士,在一百二十年前幽冥死气第一次渗入南域时,自愿结阵镇压污染源头,最终全部陨落。风清雪每年会在湖面撒下七朵火莲,祭奠他们。
在“骆驼泉”,泉眼旁有一座小小的祠堂,里面供奉的不是神佛,而是一块刻着“风清雪”三个字的木牌。绿洲的居民不知道她的模样,只知道三百年来,每当绿洲遇到危机,总会有赤红的身影出现,化解危难后悄然离去。他们立祠供奉,称她为“沙海赤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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