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破岳(1/2)
长江中游,一支黑色的舰队,正在逆流而上。
船队上没有激昂的鼓点,也没有招展的旌旗。数百艘大小不一的汉国战船,组成一个沉默的雁形阵。舰队最外围,是数十艘新造的海鹘快船,船身刷着哑光的黑桐油,在阴沉的天色下几乎与江水融为一体。这些船船身狭长,无声的撕开江面的薄雾,护卫着整个舰队的侧翼。
舰队的核心,是十余艘巨大的楼船,高耸的望楼上,手持千里镜的斥候警惕的观察着四周的动静。甲板之下,上万名江西新军士卒正靠着船舷,默默的擦拭着手中的兵刃,检查着身上的甲胄。
他们的脸上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专注,看不出大战前的紧张。
这些士卒大部分在一年前,还是挣扎在饥饿线上的佃户、流民。是那场检籍均田,是那位远在建康的年轻汉王,给了他们土地和饱饭,也给了他们做人的尊严。如今,汉王需要他们用手中的刀剑去扞卫这一切,他们便来了。
他们的统帅,征南大元帅张虔裕,此刻正立于旗舰“镇江号”的船头。他没有去看身后的士卒,目光始终投向西方,那片被水雾笼罩的远方。
张虔裕知道,就在下游数百里外的蕲州江面上,自己的副将正率领着一支规模更大的主力舰队,燃着火把,擂响战鼓,做出强攻的姿态,将楚军所有的注意力都牢牢吸引在那里。而在更南方的武功山脉,谭全播将军的三万偏师,也在袭扰着楚国东部的边境。
江南各处都在为这场战争喧嚣。而张虔裕率领的这支舰队,却隐藏在所有的鼓噪与火光之后,沿着被敌人忽略的水道,悄无声息的刺向敌人咽喉。
“蛇已出洞,可斩其首。”
汉王的八字王令,此刻就藏在他的怀中,仿佛带着温度。
“报——!”一名斥候从望楼上滑下,单膝跪地,“大都督,前方二十里,已是岳州水域。敌军江上巡船三艘,正在游弋,尚未发现我军踪迹!”
“传令,”张虔裕的声音没有波澜,十分冰冷清晰,“前锋海鹘快船,分左右两翼,散阵包抄!不用火箭,只用弩箭与短兵。半个时辰内,我要这条江面上,再也看不到一艘属于楚军的活船!”
“其余战船,降帆,静默划行。目标,岳州城南,水师营!”
一声令下,数十艘黑色的海鹘快船瞬间脱离主队,无声的加速,消失在江雾之中。
岳州,楚国北境第一雄城,洞庭湖的咽喉。
楚将许德勋正站在高耸的城楼上,惬意的喝着一碗热茶。城外大江之上,烟波浩渺,几艘楚军的巡船正在例行巡逻。一切看起来,都和往日的平静没有什么不同。
“将军,”一名副将指着东面,脸上带着几分嘲弄的笑意,“听说那江西的谭全播,领着三万人马,在我萍乡、分宜一带,叫嚣了半个月,结果连个县城都不敢碰,就被咱们二殿下派去的大军,吓得又缩回山里去了。我看,这所谓的江西虎狼之师,不过如此。”
许德勋呷了一口热茶,嗤笑一声:“鼠辈之徒,何足挂齿。老夫担心的,是北面荆南的高季兴。那老狐狸,最近频频在公安增兵,其心叵测,不得不防。”
他的目光一直投向北岸,完全没有注意到,西方的江面上,一场致命的突袭正在悄然接近。
这些日子,关于江西汉国水师主力出动的军报,也曾雪片般飞来。但所有的情报都指向同一个方向——蕲州。汉国水师正在那里,与楚军的水师主力隔江对峙。这让他更加坚信,汉王刘澈的真正主攻方向在东面。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在这个时代,有哪一支水师,敢于脱离陆路主力的掩护,仅靠舟船,便对一座拥兵万余的坚城发动孤军深入的突袭?这在许德勋几十年的战争经验里,是不可想象的,是疯子才会做出的举动。
然而,他即将亲眼见证这个疯狂的现实。
“将军!快看!江上那是什么?!”一名眼尖的哨兵,突然指着西方的江面,发出尖叫。
许德勋皱眉望去。
只见西方的江雾之中,影影绰绰的出现了一些黑点。黑点越来越多,越来越清晰,那是一艘艘通体漆黑、速度快得惊人的战船!它们正呈一个巨大的扇形,向着毫无防备的岳州水师营猛扑而来!
“敌袭——!!”凄厉的警报声,终于在岳州城头响起。
城南的水师营内,瞬间乱成了一锅粥。许多楚军水兵甚至还没来得及穿上甲胄,便惊慌失措的奔向自己的战船。然而,迎接他们的,是汉军海鹘快船上铺天盖地的弩箭。
这完全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屠杀。
汉军的海鹘快船,无论是航速、坚固程度,还是船上士卒的训练水平,都远胜于这些久疏战阵的楚军内河水师。它们轻易撕开了楚军混乱的防御阵型,用精准的攒射清扫着甲板上的士兵,再用船头的铁甲撞角,狠狠撞向对方脆弱的船身。
仅仅半个时辰,岳州水师营外便已是一片火海。数十艘楚军战船或沉或降,残存的几艘也早已失去了再战的勇气,仓皇向洞庭湖深处逃去。
站在旗舰“镇江号”的船头,张虔裕冷漠的看着眼前的胜利,神色不变。歼灭这支小小的水师,只是开胃菜。他的真正目标,是那座坚城。
“传令!”他缓缓举起了手中的令旗,“‘忠武营’、玄甲牙兵,搭乘冲锋舟,抢攻南水门!工兵营,架设水上浮桥,准备运送攻城器械!其余各部,列阵于水师营外,封锁城门,准备接应!”
“告诉将士们,”他的声音如同冬日里的寒冰,“王上有令,三个时辰内,必须拿下岳州!第一个登上城头者,官升三级,赏田百亩!”
“杀!”
随着旗舰上一声炮响,早已蓄势待发的数百艘小型冲锋舟,如同离弦之箭,载着数千名最精锐的汉军士卒,向着岳州那看似坚固的城墙发起了冲锋。
陈二狗是新编江西军第一营的一名普通长矛手。一年前,他还是庐陵县一个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的佃农。如今,他穿着一身还算合身的皮甲,手中紧握着一杆冰冷的长矛,挤在一艘不断摇晃的冲锋舟上,心脏狂跳。
他看着周围那浑浊冰冷的江水,看着远处城墙上那如同蚂蚁般密集的守军,两条腿肚子都在打哆嗦。但他没有后退。因为他一闭上眼睛,就能想起离开村子时,老娘塞给他的那两个滚烫的鸡蛋,以及那张写着他名字的、可以传给子孙的五十亩田契。
教习先生说,田、家、国。这杆长矛,守卫的便是这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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