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汉王(2/2)

“主公英明。称王是国家大事,臣早就想好了,分三步走。”

“第一步,造势。”

“自古以来,王者出现,必定有祥瑞。我已经秘密命令静安司,在江西、江淮一带制造祥瑞。不出半月,就会有‘鄱阳湖渔夫网到黄龙’,‘庐山樵夫发现古鼎’,‘洪州小孩夜里唱童谣’之类的异象传出来。静安司还会组织说书先生和算命的,在各地市场里散布‘玄鸟生商,赤帝兴汉’、‘汉室将在南方复兴’的说法。先让天命的观念深入人心。”

张虔裕听得眼角直抽,他没想到,平时看起来温文尔雅的谢允,搞起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这么熟练。

刘澈却没什么表情。他知道,这在古代是必不可少的政治包装。

“第二步,劝进。”

“等到民心和舆论都差不多了,就由我,联合李嵩、谭全播、周德威等所有文武官员,从洪州、和州、宣州三地同时上表。奏表中要痛骂朱梁篡位,详述主公的功德,再引用祥瑞和谶语作证,恳请主公顺应天命民心,登上汉王之位,安定天下。”

“第三步,三辞三让。”

“这是古代的规矩,也是为了向天下人表明主公没有野心,是被万民推举出来的。百官第一次上表,主公要用‘德行浅薄,不敢接受’的理由,态度诚恳的坚决拒绝。我们再上表,说‘天命不能违,民心不能逆’。主公再用‘战事未平,不是搞大典的时候’为理由,再次推辞。我们则第三次率领文武百官、士绅长辈,长跪在帅府外面,哭着叩头请求。到那时候,主公才能在百官万民的拥戴下,‘迫不得已’的接受。”

一番话说完,整个流程清晰周密,充满了政治表演的艺术。

钱元华听完,补充道:“既然称汉王,就要设立官署,定下礼仪。依我看,应该把洪州定为‘南都’,广陵定为‘东都’。在南都设立丞相府、御史台和六部九卿,让谢长史当丞相,总管国政;让李嵩当御史大夫,兼管财政,负责监察和财税。在东都设立大都督府,让张都督当大都督,总管全国兵马。这样文武分开,内外兼顾,才是长久之计。”

刘澈听完大家的谋划,沉默了一会,最后缓缓点头。

“好。这件事,就全权交给你们去办。”他最后看向谢允,“记住,我要的,是一场让全天下人都相信,我刘澈称王是天命所归、民心所向的大典。不是一场自娱自乐的闹剧。”

“臣,领命。”谢允躬身一揖,眼里闪烁着即将亲手缔造一个政权的光芒。

密议后的几天,整个江西和江淮大地上,开始流传起各种奇怪的“祥瑞”。

先是鄱阳湖上,有渔夫声称暴雨后,亲眼看到一条十丈长的金色巨龙从湖心飞上天,龙鳞龙爪都清清楚楚,龙吟声震天动地。消息一出,百姓们争相传颂,都说是真龙天子要降世的征兆。静安司的画师连夜画出《黄龙现鄱阳图》,画虽然简单,但意境十足,一条金龙从风浪中冲向云霄,眼睛盯着一面写着“刘”字的大旗,旗下的渔民百姓都跪在地上。这画被刻印了上万张,传遍了十三州。

接着,又有樵夫在庐山深处采药时,从一处塌方后的山壁下,挖出了一尊古朴的青铜大鼎。鼎身上刻着鸟虫篆文,经过豫章书院的老学究“辨认”,说是上古夏禹铸造的九鼎之一,鼎内刻着十六个字——“日出东南,其光大光。玄鸟天命,汉室复昌。”

这尊“古鼎”立刻被用最隆重的仪式迎进洪州,供在节度使府里。每天去瞻仰的百姓络绎不绝。那十六个字,更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进了千家万户。

“日出东南,不就是指我们江南吗?”

“玄鸟天命……刘帅的旗子,不就是黑底红纹吗?”

“汉室复昌!难道说,刘帅是汉室后裔,要来复兴大汉江山?!”

在静安司的精心策划下,舆论发酵的比谁想的都快。当这些“祥瑞”和刘澈之前推行的均田、安民政策结合在一起,他就不再只是一个能打仗的节度使,而是被蒙上了一层天命光环,成了应运而生的“真命天子”。

万事俱备,只差最后一把推力。

十日后,冬至。

以谢允、大都督张虔裕、宣州刺史程远等人为首,加上新投降的淮南旧将、江西本地官吏、士绅代表共三百多人,穿着朝服,神情庄重,在洪州节度使府前,呈上了第一封《劝进表》。

那份写在精美丝绸上的表文文采飞扬,列举了刘澈的功绩,详述了各种吉兆,引用了民心所向,声泪俱下的恳求他接受王位,以拯救天下于水火。

刘澈接到表文,看完,一句话没说。随即亲笔写了一道教令,言辞恳切。

大意是:我刘澈一个粗人,德行浅薄,起兵只是为了除暴安良,哪里敢称王?现在天下未平,战乱又起,正是应该枕戈待旦,和士兵们同甘共苦的时候。至于祥瑞的说法,可能是巧合,也可能是上天警示,我应当反省修德,而不是妄自尊大。你们劝我称王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事,千万不要再提。

教令一发,百官“哗然”。

三日后,谢允和李嵩又联合了豫章书院的所有学子、洪州城里的名流长辈,共几千人,再次聚集在府前,呈上第二封《劝进表》。这次,话说得更重,声称“天命不可违,民心不可逆”,如果主公坚决不接受,就是辜负了上天的好意,伤了百万军民的心,天下将会陷入动荡。

刘澈再次拒绝了。他的第二道教令更加谦卑,说自己德不配位,责任重大,只想当好一个为民办事的仆人,而不是他们的主人。他恳求大家把精力放在重建家园上,不要在乎这些虚名。

这场盛大的政治表演,进入了高潮。

第三次劝进,是在一个飘着小雪的清晨。

这一次,谢允没再上表。他亲率所有文武百官,和从江西、江淮各地赶来的几千名士绅、豪族、耆老代表,全都脱掉官帽,穿着素服,长跪在帅府外白茫茫的雪地里。

黑压压的人群,从街头一直排到街尾,鸦雀无声。只有雪花,无声的落在他们微微颤抖的肩膀上。

“臣等,恭请主公,顺天应人,即汉王之位!”

没有慷慨激昂的言辞,只有这一句,由几千人齐声发出,像闷雷一样,滚过寂静的洪州城上空。

这一次,刘澈在书房里,沉默了很久。

天命如此,民心已定,不容推辞。

他最终缓缓走出书房,来到帅府门前,看着那跪满长街的人群,看着那些写满恳切与期盼的脸。

他知道,是时候了。

“各位……”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疲惫,“……既然天命如此,民心如此……我刘澈,又怎敢因为自己,违逆天下大势?”

他对着长街,对着那几千名跪在地上的人们,深深的,还了一礼。

“孤,不得已,受之。”

“轰!”

长街之上,瞬间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汉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那声音,穿透了阴沉的云层,在这片刚经历过战火与新生的江南土地上,久久回荡。一个全新的政权,在这一刻,在无数人的见证下,宣告了它的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