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困兽(上)(2/2)
就在他失神的这一刹那,一根粗大的滚木,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地砸在了他攀附的梯子之上。
“咔嚓!”
简陋的木梯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从中折断。王二狗眼前一黑,连同梯子上的十几个同伴,如同下饺子一般,尖叫着,从数丈高的城墙上,重重地摔了下去。
剧痛,是他失去意识前,最后的感受。
高高的东门城楼之上。
刘澈按着腰间的刀柄,如同一尊铁铸的雕塑,静静地俯瞰着城下这片血腥而混乱的战场。他的身边,除了几个沉默如石的玄甲亲卫,再无他人。
他没有参与任何具体的指挥。因为所有的剧本,早已写好。
他看到,淮南军以一种近乎疯狂的姿态,一波接着一波地冲击着城墙。他也看到,自己的“守军”,在那一千名江西老兵的带领下,用数倍于己的民夫,制造出了铺天盖地的防守声势。
那不是战斗,那是一场精心编排的、以生命为赌注的大戏。演员,是城下那些饥饿的淮南士卒,以及城墙上那些恐惧的本地民夫。而导演,是他。观众,则是城外那个将台上,已经几近癫狂的刘信。
“主公,”一名斥候自城楼下飞奔而来,单膝跪地,“西、南、北三门,亦有淮南军佯攻,但攻势不强,皆被我军(的疑兵)击退。其主力,尽在东门!”
刘澈点了点头,目光再次投向城外那座高高的将台。
他知道,刘信这是在赌。赌他能用最猛烈的攻势,一鼓作气地砸开东门这块最硬的骨头,冲进城来,夺取生机。
“困兽之斗,其势最猛,其气……也最短。”刘澈喃喃自语,“这第一口气,泄了。接下来,便该轮到‘绝望’登场了。”
将台之上,刘信的双眼布满了血丝。
一个多时辰了。整整一个多时辰!他麾下最精锐的先锋营,发动了三次潮水般的猛攻,除了在城下留下数千具尸体,竟连一兵一卒,都未能站上和州的城头!
城墙上,守军的抵抗,仿佛无穷无尽。滚木、礌石、箭矢……如同永远也消耗不完一般。那震天的呐喊声,从始至终,都没有减弱半分。
他赌输了。
他所有的希望,他五万大军最后的士气,都在那座看似不高,却如同血肉磨盘般的城墙面前,被撞得粉碎。
“报——!将军!攻城士卒,死伤惨重,士气已竭,请求……请求暂缓攻势!”
“报——!将军!左翼再度发现敌军骑兵踪迹!我军后队……军心不稳,已出现小股逃兵!”
一个又一个的坏消息,如同一把把冰冷的刀子,扎进刘信的心脏。他看着那座在夕阳余晖中,被鲜血染成暗红色的坚城,又下意识地回头,望向东南方那片依旧矗着黑色烟柱的天空。
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绝望,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的理智。
前,是坚不可摧的城池;后,是早已断绝的粮道;侧翼,是如影随形的饿狼。
“啊——!”刘信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长嚎。
他猛地拔出佩剑,指向城头那个在风中依旧岿然不动的、刘澈的节度使大纛,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嘶吼道:
“亲卫营!静难军!随我来!今日,不是他刘澈死,便是我刘信亡!”
他疯了。彻底地疯了。他竟然要亲自带着最后的、也是最精锐的嫡系部队,去做这最后一搏的冲锋!
而这,正是城楼上的刘澈,一直耐心等待的,那个信号。
他看到刘信的帅旗开始移动,看到他身边那支从未动用过的、最精锐的玄甲亲军开始集结,他那如同古井般平静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冰冷的笑意。
“传令刘金,”刘澈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令人战栗的寒意,“猎物已经出笼了。”
“开城门。准备……关门,打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