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威与恩（2/2）

那些侥幸未被牵连的本地士绅豪强，原本还在府中瑟瑟发抖，担心屠刀会随时落到自己头上。当“开仓平粜”的命令传来时，他们如蒙大赦，哪里还敢有半分违逆？不过半日，宜春城内原本紧俏的米价，便应声而落。各家米铺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百姓们用几乎不敢相信的价格，买到了救命的口粮。

与此同时，刘澈亲临袁州府衙。面对那些战战兢兢、面如土色的旧官吏，他没有再杀一人。他只是将那份从萧远府中搜出的、与淮南徐温来往的密信，冷冷地扔在堂上。

“萧氏之流，外通强敌，内惑百姓，罪在不赦。然，罪止首恶，胁从不问。”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堂内回响，“自今日起，袁州，行洪州之法。三日之内，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我要看到袁州各县的田亩、户籍册，一分不差地，摆在我的案头。若有半分虚报、隐瞒，”他顿了顿，目光如刀锋般扫过众人，“城头上的杆子，还很空。”

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那些原本还在阳奉阴违的官吏、豪强，此刻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效率”。他们主动献出族中私藏的图册，甚至互相揭发，唯恐落于人后。不过两日，袁州积弊了数十年的“隐田”、“隐户”问题，竟奇迹般地，被清理得七七八八。

新任的度支都司官吏，在牙兵的护卫下，再次进驻各县。这一次，再无半分阻拦。乡民们或是畏惧，或是期盼，都默默地配合着清丈与登记。新政的推行，在袁州这块最硬的骨头上，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铺展开来。

洪州，节度使府，内府。

钱元华静静地听着自袁州传回的一封封密报。当听到刘澈亲临刑场，一日之内斩首一百七十三人时，即便是她，端着茶杯的手也不由得微微一颤。

“好大的手笔……”她轻声自语。

“王妃，”侍女锦书在一旁，脸色有些发白，“主公此举，杀戮过重，恐……恐伤天和，亦会惹得天下士人非议啊。”

“非议？”钱元华放下茶杯，眼中却闪过一丝了然与赞赏，“妇人之见。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若非如此雷霆手段，何以震慑那些心怀鬼胎的宵小？何以告慰冤死的忠臣？何以让新法在江西之地，再无阻碍？”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那株傲霜的寒梅。

“夫君此举，看似酷烈，实则大仁。他杀一百七十三人，是为了让全江西数百万生民，能活下去，能有田可耕。这笔账，他算得很清楚。”她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的复杂情绪，“只是……行此霹雳手段，所承之重，所背之名，也唯有他一人而已。锦书，备车，我也要去一趟袁州。”

“王妃？！”

“夫君在前线立威，我这个做妻子的，自当去后方施恩。杀人之后，最要紧的，是安抚人心。我要去看看那些被罚为苦役的乡民，要去探望那些新分得田地的农户。威与恩，缺一不可。这江西的天，既然是他撑起来的，我便要帮他，将这天，补得严严实实。”

淮南，广陵。

徐温的案头，也同样摆着袁州之变的详细军报。他看着那份名单上被尽数斩杀的萧氏、张氏族人的名字，看着刘澈那不惜亲自犯险也要推行新政的决绝，久久不语。

“父亲，刘澈此子，竟狠辣至斯！”徐知训在一旁，亦是心有余悸。

徐温缓缓地转动着手中的铁胆，发出一阵沉闷的碰撞声。许久，他才抬起头，眼中再无半分对刘澈的轻视，只剩下前所未有的凝重。

“我们都小看他了。”他沙哑地说道，“此人，有高祖之风，更有秦皇之酷。他不是一条可以困在笼中的鸟，也不是一头可以轻易激怒的猛虎。他是一条……真龙。一条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并且会用尽一切手段，扫清路上所有障碍的真龙。”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目光在江西与淮南之间来回扫视。

“传令，”他的声音变得异常果决，“自即日起，对江西，由‘遏制’，转为‘备战’。命沿江各州，加固城防，增派兵马，打造战船，积蓄粮草。告诉他们，我等面对的，不再是一个小小的割据势力，而是一个即将崛起的强敌！”

“此战，或在三年，或在五年，但……终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