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潜龙在渊（2/2）

“其一，为‘利’。”谢允伸出一指，“我等以‘通济司’行商贾之事，表面看，是为破解封锁，获取盐铁。然其深层，更是以官府之力，行‘以利驱人’之术。那些冒死为我等运货的船帮、渔民，因厚利而与我等休戚与共。久而久之，我洪州便在鄱阳湖、赣水流域，编织出一张忠于我等、由利益捆绑的民间网络。此网络，平时可为商路，战时可为耳目，甚至可为奇兵。此乃无形之利，远胜金银。”

李嵩闻言，眼中精光一闪，抚掌赞道：“不错！如今‘通济司’在各船帮中威望极高，许多船夫甚至只认我通济司的旗号，而不认官府的文书了！”

“其二，为‘名’。”谢允又伸出一指，目光扫过张虔裕和刘金，“两位将军在淮南边境袭扰，看似小打小闹，实则不然。我令随军文吏，将我军‘不扰百姓，只惩豪强’之举，编成歌谣，暗中传唱。又使人于广陵、寿州等地散布我正使王甫‘仗义执言，痛斥徐温无道’之事。如此一来，一贬一扬。贬，贬损徐温不顾盟好、欺压邻里之名；扬，扬我主公仁义宽厚、体恤商贾之名。此消彼长，我等在江南士绅、商贾心中的地位，便悄然提升。此乃人心之名，千金不换。”

“其三，为‘实’。”谢允的语气变得更为凝重，“声东击西，是为了暗度陈仓。而暗度陈仓，不仅是为了运货，更是为了‘运人’。王妃自吴越请来的船匠、墨师，正是循此密道，分批抵达石钟山密营。如今，我水师船坞已初具规模，第一艘仿制淮南‘海鹘’的快船，已近完工。此乃强军之实，是我等未来破局的真正根基！”

一番剖析，鞭辟入里，层层递进。将在场众人听得心神摇曳，拍案叫绝。他们这才明白，原来钱元华王妃提出的那看似简单的三策，在谢允这等顶级谋士的操盘之下，竟能衍生出如此多重而深远的功效。这已非简单的军事应对，而是一场融合了经济、舆论、情报与军事的立体战争！

刘澈含笑看着谢允，心中激赏不已。钱元华给了他骨架，而谢允，则为这骨架填上了血肉与灵魂。有此夫妻二人为辅，何愁大业不成！

他站起身，走到沙盘前，堂内瞬间安静下来。

“诸公，”刘澈的声音沉稳而有力，“‘破笼’之策已成，猛虎已得喘息之机。然，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他的手，重重地指向了沙盘上江西最南端的虔州。

“虔州刺史卢光稠，年迈体衰，其子卢延昌与诸将谭全播等人，早已心生异志，内斗不休。此其一，天时也。”

“赣水自洪州可一路直达虔州，沿途吉、抚二州皆为我所有，大军顺流而下，粮草运输极为便利。此其二，地利也。”

“我军新胜，士气高昂，新法推行，民心渐附，府库因商路之通而日渐充盈。反观虔州，政令不修，军备废弛，人心思变。此其三，人和也。”

“天时、地利、人和皆备！”刘澈的目光扫过张虔裕、刘金等人那一张张因激动而涨红的脸，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出鞘的利剑，“此时不取，更待何时？！”

“传我将令！”

“在！”张虔裕、刘金等所有武将齐齐出列，单膝跪地，盔甲碰撞之声，铿锵悦耳。

“命张虔裕为南征行营都指挥使，总领征讨事宜！以刘金为副使，彭沅为先锋，点选新编‘江西军’精锐一万五千人，择日，南下征讨不臣卢光稠！”

“命李嵩总负责后勤钱粮，谢允留守洪州，总揽政务，安抚后方！”

最后，他看向钱元华，眼神温和却坚定：“夫人以奇智多谋，便随军参赞军机，如何？”

这道命令，让所有人都是一惊。让王妃随军出征？这……闻所未闻！

钱元华也略感意外，但她随即明白了刘澈的深意。这既是对她才智的极致信任，也是在向全军宣告，他们的王妃，绝非养在深闺的寻常妇人，而是能与主公并肩作战的真正伙伴。

她没有推辞，只是平静地行了一礼，声音清脆而坚定：“妾身，遵命。”

一道道将令自节度使府飞出，沉寂了数月的洪州战争机器，再次发出低沉的咆哮。这一次，它的兵锋不再指向北方，而是调转向南，指向那片属于江西、却尚未臣服的最后疆土。

一场旨在统一全赣的战争，已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