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夜遁百里(2/2)

他略一沉吟,迅速做出决断:“刘源,你带两人,从左侧绕过去,堵住他们通往林子深处的退路。我带其余人从正面靠近。听我号令,若他们识相,便驱散了事;若敢反抗或报信……”他眼中寒光一闪,“格杀勿论,一个不留!”

“明白!”刘源应声,立刻带着两人,借着蒿草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向左侧迂回。

刘澈则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甲,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正常的巡夜军官,而不是亡命之徒。他带着剩下的四名亲卫,不再刻意隐藏行迹,迈着沉稳的步伐,径直向驿亭走去。

脚步声惊动了驿亭内的人。

“谁?!”那挂刀的汉子第一个跳了起来,一把抓起了身边的横刀,其他几人也惊慌失措地醒来,抓起身边的“武器”,挤作一团,脸上写满了恐惧与戒备。

当他们看清走来的是几名身着魏博军皮甲、装备精良的军人时(刘澈等人并未换装),更是吓得面无人色。在乱世,溃兵遇到建制军队,往往没有好下场。

刘澈在距离驿亭十步远处停下,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那挂刀汉子身上,语气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官威:“尔等何人?深夜在此聚集,意欲何为?”

那挂刀汉子见刘澈气度不凡,手下兵甲精良,心中先怯了三分,连忙抱拳,语气恭敬中带着惶恐:“回……回将军话!小的……小的是原卢台军镇的戍卒,前日……前日军镇被梁军突袭,弟兄们死的死,散的散,小的几人侥幸逃出,欲回魏州报信,奈何路途艰难,在此暂歇片刻……”他话语磕绊,眼神闪烁,显然所言不尽不实,或许他们根本就是临阵脱逃的溃兵。

刘澈心中一动,卢台军镇?那正是被赵在礼调去,准备与梁军里应外合清洗的牙兵右厢驻地!看来,屠杀已经开始了?或者至少发生了冲突?这个消息至关重要!

但他面上不动声色,反而冷哼一声:“回魏州报信?我看尔等形迹可疑,怕是临阵脱逃的懦夫!”他故意释放出一丝杀气。

那汉子吓得一哆嗦,连同他身后的几人,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将军明鉴!小的不敢!小的确实是想回魏州……”

“够了!”刘澈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魏州方向正在肃清乱兵,尔等此刻回去,无异自投罗网!念在尔等曾为军中效力,本将不予追究。立刻熄灭篝火,滚进南面的山林深处!若再让本将在道上看见尔等,或听闻尔等泄露我军行踪……”他“锵”一声半拔出腰间佩剑,寒光一闪,“定斩不饶!”

那溃兵头目如蒙大赦,哪里还敢多问半句“我军”是何部属、为何深夜至此,连声道:“多谢将军不杀之恩!小的这就走!这就走!”说罢,慌忙踢熄了篝火,带着几个魂不附体的同伴,连滚带爬地钻进了驿亭南面黑漆漆的桦木林中,瞬间消失不见。

刘源等人从侧面迂回过来,看着那些人消失的方向,低声道:“大哥,为何不……”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刘澈还剑入鞘,摇了摇头:“杀之无益,反可能留下血迹痕迹,徒增麻烦。吓走他们,让他们躲入山林,短时间内不敢露面,足矣。而且,他们证实了卢台已生变乱,对我们判断形势有利。”

他转身,对一名亲卫道:“传令后队,加快速度,穿过此地,进入桦木林后立即休整!”

队伍再次动了起来,快速而沉默地通过了废弃驿亭。进入相对茂密的桦木林后,天色已经蒙蒙亮。按照刘澈的命令,队伍终于停了下来,进行宝贵的两刻钟休整。

命令一下,压抑了一夜的喘息和低语声才稍稍放开。士卒们几乎瘫倒在地,大口喝着冰冷的水,啃着坚硬的干粮。更多的人则是急忙冲向那些大车。

车板被迅速而小心地打开,藏身其中的妇孺们被搀扶出来。他们个个脸色苍白,头发凌乱,衣衫被汗水浸透。许多人腿脚麻木,几乎无法站立,需要依靠旁人搀扶才能缓缓活动。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有人低声啜泣,有人茫然四顾,也有人赶紧给怀中饿极的婴孩喂食。

刘澈走过人群,目光扫过一张张疲惫而惶恐的脸。他看到张虔裕正小心翼翼地将虚弱的妻子从车中抱出,轻声安抚;看到李嵩忙着给一双儿女分发炒面;看到刘金那火爆脾气的娘亲,一边捶打着酸麻的腿,一边中气不足地骂着“杀千刀的世道”……

这一刻,他们不再是魏博牙兵,只是一群在乱世中挣扎求生的可怜人。而共同的遭遇和这场亡命奔逃,无形中加深了这支队伍的联系。

休整时间转瞬即逝。

刘澈抬头,看着林外越来越亮的天色,沉声下令:“整队,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