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衣不解带（2/2）

他的四儿子依旧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面如死灰，情况显然依旧危殆，但令人惊异的是，他那微弱的气息，竟真的没有继续恶化下去，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吊住了，而床榻边，那个不过十几岁的儿媳，此刻形容枯槁，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下的青黑浓重得吓人，嘴唇因干涸而起皮，整个人像是风中残烛，摇摇欲坠，唯独那双看向胤禛的眼睛，亮得灼人，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和不容摧毁的意志，仿佛这具濒临极限的身体里，住着一个不屈的灵魂。

康熙原本对那套说辞含糊的养生古方并未寄予厚望，此刻亲眼所见，也由不得他不信了，若非真有奇效，老四如何能在这等剧毒下撑过一天一夜？又是什么样的信念，能让一个年轻女子爆发出如此惊人的能量？

“老四媳妇，”康熙的声音不自觉地放缓和了许多，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动容，“苦了你了，朕已加派了精锐，全力追查凶手和解毒之法，相信很快会有消息。你也要顾惜自己的身体，老四这里，离不开你。”他这话说得颇为含蓄，既是关怀，也是承认了她在此刻不可替代的作用。

清仪这才缓缓转过头，动作有些僵硬地向康熙行了个礼，声音干涩沙哑：“谢皇阿玛关怀，儿媳撑得住。”她没有多余的话，礼毕后，目光便如同被磁石吸引般，立刻又回到了胤禛身上，那双支撑着她的、亮得骇人的眸子，一瞬都不曾离开。

康熙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没再出言打扰这份沉重的坚守。他仔细看了看胤禛的状况，又低声叮嘱了苏培盛几句：“务必伺候好福晋，一应所需，即刻来报”，便心情复杂地离开了。走出营帐，他对紧随其后的梁九功感慨道：“老四这个福晋，乌拉那拉氏……是个有造化的，更是性情刚烈，至情至性之人，老四若能闯过这一关，是他的福气。”

天色近黄昏时，张嬷嬷抱着明显受了惊吓、有些蔫蔫的弘晖，得到了允许后，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小家伙显然被昨日的事吓坏了，平日里灵动的大眼睛此刻充满了不安。

“额娘。”弘晖看到床上毫无反应的阿玛，小嘴一瘪，大颗的泪珠就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没有哭出声，只是迈着小短腿，飞快地扑到清仪身边，两只小胳膊紧紧抱住了她的腿，把小脸埋了进去，声音带着恐惧的颤抖。

清仪心中一痛，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她空出一直覆在胤禛丹田处的手，那手因长时间维持灵力输出而微微颤抖。她用这只冰凉的手，轻轻将儿子揽入怀中，抚摸着他柔软的发顶，试图给予一丝安慰。

弘晖仰起满是泪痕的小脸，看着额娘憔悴得几乎变了模样的脸，又看看床上那个睡着了的阿玛，带着浓重哭腔，小声地、害怕地问：“额娘，阿玛是不是很痛？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陪晖儿玩？他会不会像以前府里死掉的小兔子一样，再也醒不过来了？”

孩子天真又残忍的话语，像一把最锋利的锥子，瞬间刺穿了清仪所有强装的镇定，狠狠扎进了她心底最柔软、最恐惧的角落。她看着儿子那双充满了全然的依赖与恐慌的眼睛，看着榻上气息奄奄、将她从异世孤寂中拉入这红尘温暖的夫君，一股混杂着巨大酸楚、深沉爱怜与破釜沉舟般决心的洪流，猛地冲垮了她所有的防线。

她猛地俯下身，将弘晖小小的、温暖的身体紧紧地、紧紧地搂在怀里，用力之大，仿佛要将儿子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又仿佛要从这稚嫩的生命中汲取对抗死亡的力量。她的下巴轻轻抵着儿子柔软的发顶，声音因连日不休、心力交瘁和翻涌的情绪而沙哑不堪，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撼不动分毫的坚定，清晰地在这弥漫着药味和死亡阴影的营帐内响起，如同誓言：“不会的。”

她顿了顿，抱紧儿子的手臂收得更紧，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晖儿不怕，额娘在这里，额娘绝不会让你阿玛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