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没有回音的信(2/2)

“我父亲也是四川人。”他说,声音不大,却让全场为之一震,“小时候,他常提起一个叫‘老李子’的人,说他是战场上最能吃苦的一个兄弟……”

林默猛地抬头,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心跳仿佛漏了一拍。

那一刻,空气仿佛凝固,连窗外飞过的鸟鸣都骤然远去。

“您父亲……叫什么名字?”他的声音微微发颤,目光紧紧锁住那位中年男人。

“我父亲叫王德海,退伍后一直在四川老家生活。”那人缓缓说道,语气中透出一丝回忆的沉重,“他说‘老李子’是他最敬重的战友之一,打仗时总在一块儿。”

讲座结束后,林默第一时间拨通了市档案馆的电话。

接下来的七十二小时里,他几乎跑遍了三座城市的军事史料库,翻阅了上百份残缺名册。

电话铃声、键盘敲击声、纸张翻动的沙沙声交织成一片焦灼的背景音。

苏晚也发动团队,联系了十余位老兵家属。

可每当线索看似浮现,又迅速沉入迷雾之中。

三天过去,所有能找到的资料都指向了一个模糊的方向——确实有一名四川籍战士在长津湖牺牲,但姓名不详,战地登记上只有代号。

而“老李子”这一称呼,在多个老兵的回忆中都有出现,甚至不止一人被如此称呼过。

“信息还是不够明确。”档案馆的一位研究员无奈地摊手,“我们只能确认有这么一个人存在,但要准确对应到某一个具体的个体,几乎不可能。”

听完这句话,林默缓缓走出档案馆大楼。

冬日的风扑面而来,像极了当年长津湖的寒夜。

回到展馆时,天已近黄昏,他独自坐在角落的长椅上,掏出那枚弹孔怀表,掌心早已被汗水浸湿。

金属表壳冰凉贴肤,弹孔边缘粗糙如伤疤,指尖摩挲其上,仿佛触碰到了一段无声的呐喊。

他知道他已经尽力了。

可历史就是这样,不是每一段故事都能圆满收场,不是每一个人都能留下名字。

就像赵大勇的信没有回音,就像李长顺连一句完整的告别都没有留下……

他忽然想起李桂花那天抚摸日记本的模样,想起她轻声说:“哥……你还有兄弟记得你。”

那一刻,他终于明白:有些记忆或许无法完整还原,但只要有人还记得,它们就不会真正消失。

他抬头望向展厅中央陈列的那批抗美援朝文物,灯光温柔地洒落在锈迹斑驳的铜哨、残破的军装、泛黄的家书之上。

空气中弥漫着旧皮革与铁锈混合的气息,脚步踩在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仿佛时光也在低语。

“历史不需要每一个人都留下名字,但它需要我们去倾听。”他低声自语,像是对过去的告慰,也是对自己的承诺。

夜色沉沉,展馆渐渐安静下来。

林默起身,走向存放志愿军遗物的储藏室。

他想再看看那些尚未整理完的物品,也许还能发现些什么。

当他打开储藏柜的那一刻,手指停在一枚生锈的铜哨上。

那是周文斌的遗物——一名曾在松骨峰阵地上吹响冲锋哨的年轻通信兵。

林默记得,赵大勇的战地笔记里曾提到他:“哨音一起,我们就敢往上冲。”

铜哨早已锈蚀,表面布满岁月留下的痕迹,指尖划过时传来粗粝的触感,仿佛触摸到了冻土下的呐喊。

他轻轻取出它,用软布一点点擦去上面的尘土和锈迹。

忽然,口袋中的怀表传来一阵轻微的震颤,仿佛心跳同步。

他怔住了,指尖仍停留在铜哨上。

没有光,没有声音。

可那一刻,他分明听见了——来自六十多年前的风雪中,一声嘶哑却坚定的哨响,划破寂静。

——有些记忆不会消亡,只要还有人愿意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