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雪落归乡(2/2)

“他说,‘兰子,等哥回来,给你买双新鞋,带花的’。俺那时候穿的是草鞋,脚后跟冻得全是口子。”

林默从口袋里掏出怀表。

表盖冰凉,但内里的齿轮仿佛正以一种疯狂的频率转动。

他借着身体的遮挡,将怀表悄悄靠近李玉兰手里那张写着“想吃萝卜大葱饺子”的纸条。

“嗡——”

一阵只有林默能感觉到的剧烈震动顺着指尖直冲天灵盖。

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空,老柿子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漫天风雪。

那种刺骨的寒冷不再是来自山东的冬天,而是来自七十年前的盖马高原——寒风如刀,割在脸上生疼,睫毛瞬间结霜,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碎玻璃。

风声里,一个年轻爽朗的声音在林默脑海中炸响,清晰得如同就在耳边:

“娘,兰子,我不冷!这棉袄暖和着呢!我没让战友冻着,哪怕是碎布条子,我也给大伙儿捂上了!”

那声音带着笑意,带着一股子山东汉子的倔强和豁达,没有半点临死前的恐惧,只有对家的眷恋和完成任务后的坦然。

林默的手猛地一颤。

怀表的震动戛然而止,风雪幻象消散,眼前依旧是那个洒满冬日暖阳的小院。

左耳还嗡嗡响着,鼻腔里却猛地灌进一股冻土腥气,他下意识攥紧了裤缝,指腹擦过粗粝的帆布才确信自己站在这片土地上。

但这股能量不再是以前那种单纯的信息流,它像是一团火,沉甸甸地压在林默的心底。

他喉结重重一滚,目光扫过苏晚通红的眼角、韩雪攥紧的拳头,最后落回老人摩挲红线头的枯手——此刻他忽然懂了,所谓“护着”,从来不是宏大叙事,只是把最后一块干粮塞给新兵,只是把碎布头多裹一层在冻伤的脚踝上。

“大娘。”林默的声音有些哑,他握住老人那只如枯枝般的手,“他没食言。他在那边,一直穿着这件棉袄,护着很多人。”

李玉兰似懂非懂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哆哆嗦嗦地从贴身的袄子里掏出一个信封。

信封是新的,有些皱巴,显然被揣了很久,边缘已被体温浸软,带着一丝微弱的体味。

“这是……这是俺找识字的孙子写的。”李玉兰把信塞进林默手里,力道大得惊人,“你们是城里来的,要把俺哥的东西放在那个啥……博物馆里给人看。这信,你也带去。”

林默郑重地接过信封。

“俺想跟那些后生们说两句。”李玉兰擦了一把脸,挺直了早就佝偻的腰杆,“英雄不是啥神仙,也不是啥够不着的人。他们就是俺哥这样的傻小子,是为了让俺们能穿上新鞋,才愿意往风雪里多走一步的人。”

苏晚再也忍不住,转身背对着众人,肩膀剧烈耸动。

林默紧紧攥着那封信,指关节泛白。

这是跨越七十年的对话,是历史的回响,更是两代人精神的闭环。

从柳山镇出来的时候,日头已经偏西。

车里的气氛很沉闷,没人说话。

韩雪在那张地图上把“临朐”两个字圈得死死的,笔尖差点把纸戳破。

“下一站去哪?”苏晚打破了沉默,嗓音还带着点鼻音,手却已经稳稳地握住了方向盘。

林默摩挲着那个信封,怀表的温度已经退去,但那种充盈感却前所未有。

“回上海。”

林默看向窗外飞驰而过的白杨树,眼神像铁一样沉静。

“有些事,光靠我们跑腿不够。得让更多人知道,这不仅仅是一件棉袄、一张纸条的事。”

就在这时,韩雪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特殊的铃声设置,那是来自上级主管部门的专线。

韩雪接起电话,只听了两句,表情瞬间变得严肃,随后转头看向林默,捂住话筒低声说道:“是文化局。他们问,关于那个把全国烈士家书做成数字化展陈的提议,方案做好了没有?后天就要开统筹会。”

她左手早已按在随身包侧袋上,指尖正压着一枚u盘边缘——那是今早出发前,她悄悄存进的三套展陈交互原型草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