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断线的电话筒(2/2)

他猛地睁开眼,眼前一片重影,耳边仍残留着炮火轰鸣与那嘶哑的报数声,久久不散。

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滴在工作台上。

他低头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手掌,指尖却还在抽搐,仿佛刚刚真的被电流贯穿。

怀表静静地躺在口袋里,不再震动,却比任何时候都更沉重。

第二天,林默带着那个电话筒的照片,和得知消息后同样被深深震撼的苏晚,一同敲响了吴建国老师家的门。

“吴老师,打扰您了。”

吴建国,那位指挥官的后代,如今已是两鬓斑白的退休教师。

他看到林默,温和地笑了笑:“是小林啊,快请进。上次地图的事,还没来得及好好谢谢你。”

当林默将手机上电话筒的照片递过去时,老人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他颤抖着手,接过手机,戴上老花镜,凑近了仔细看。

当他看到那四个刻字“接通!接通!”时,嘴唇开始哆嗦,眼眶瞬间红了。

“……是他……是他……”老人喃喃自语,声音低沉而沙哑。

苏晚轻声问:“吴老师,您认识这个?”

“我没见过实物,但我听我父亲说过。”吴建国抬起头,眼中满是沉痛的追忆,“父亲当年在坑道指挥部,亲耳听到了那个小战士最后的声音。他说,电话突然断了,所有人都心急如焚。几分钟后,线路奇迹般地接通了,一个嘶哑颤抖的声音报出了最关键的炮击坐标。然后,他听到电流声,还有……一种压抑不住的痛苦喘息。”

吴建国顿了顿,声音更低了:“父亲说,他当时就在电话里喊:‘小同志!小同志!听到请回答!’可回答他的,只有越来越弱的电流声,最后,彻底归于沉寂。像一根风筝线,突然就断了。”

“后来我们才知道,那个小通信兵,为了抢修线路,用自己的手……当了导线。”老人摘下眼镜,用手背用力地擦了擦眼睛,“父亲一辈子都记着那个声音。他说,他下达了开炮的命令,我们赢了那场阻击战,但那个声音,再也没听到过了。我们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

从吴建国家出来,林默和苏晚一路无言。

那个年轻士兵的形象,吴建国父亲的愧疚,共同构成了一幅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的画卷。

第二天清晨,苏晚刚打开博物馆官网后台,就看到留言区炸开了锅。

一条热搜话题#博物馆煽情营销#正在攀升,配图正是那张血染地图与黑色电话筒的组合照。

“又是这套催泪组合拳?”“历史需要真相,不是眼泪。”评论区一边倒地质疑展品真实性。

苏晚皱眉点开源头——竟是沈清源转发的一篇题为《警惕悲情叙事对战争记忆的侵蚀》的文章。

这位刚刚才为《地图上的光芒》背书的历史评论人,附上了一段评论:“战争是体系与体系的对抗,过度渲染个体的‘悲情叙事’,用煽情来代替对战争残酷性的理性反思,是一种廉价的情感操纵。我们需要的是铭记,而不是自我感动。这种用手接电线的故事,更像是特定年代的宣传符号,其真实性值得商榷。”

许多他的拥趸和一些“理性派”网友纷纷跟风:

“没错,打仗靠的是战术和后勤,不是靠这种一两个人的‘神风’行为。”

“怀疑是博物馆为了博眼球编的故事,那个林默修复师,好像每次都能挖出这种‘催泪弹’。”

攻击的矛头,隐隐指向了林默。

苏晚气得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这个沈清源,他到底想干什么!翻脸比翻书还快!”

林默却异常平静,他只是盯着那张电话筒的照片,没有去网上看那些污言秽语。

争辩是无力的,他需要证据,一个无法辩驳的铁证。

深夜,修复室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再次拿起那个电话筒,外界的质疑反而让他内心更加坚定。

那个士兵不是一个符号,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承受了难以想象的痛苦,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他不该被遗忘,更不该被曲解和侮辱。

他将电话筒贴在自己的耳边,就像那个士兵一样。

然后,他另一只手轻轻按在怀表上,用近乎祈祷般的语气,对着电话筒的话筒端,低声呼唤:

“你听到了吗?我们没有忘记你。我们……在等你回家。”

空气中一片寂静。

就在林默以为这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幻想时,一阵极其微弱的、几乎被心跳声掩盖的杂音,从电话筒的听筒里传了出来。

“……沙……沙沙……”

那声音,像是老式收音机在两个频道之间搜寻信号时发出的电流杂音,微弱,却真实无比。

林默的瞳孔猛地收缩。

这不是幻觉!

怀表,似乎觉醒了新的能力。

它不再仅仅是一个投影仪,它成了一个……共鸣器。

这微弱的电流声,就是铁证的开端!

但这还不够,这声音里没有名字,没有部队番号,没有牺牲的准确地点。

它像一个漂浮在时间长河里的灵魂,在低语,在求救,却无法说出自己的身份。

林默握紧了电话筒,他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了。

他必须找到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