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血染的地图(1/2)
馆长的声音像一根被拉紧的弦,带着高频的振动。
林默来不及多问,应了一声便快步穿过展厅,走向后方的库房区。
三号库房是专门存放纸质和织物类藏品的恒温恒湿库,安保级别极高。
林默刷了工作卡,推开沉重的铅门,一股混杂着樟木和旧纸张的微凉气息扑面而来——那气味干燥而陈旧,仿佛时间本身在这里凝结成尘。
空气微潮,拂过脸颊时带着一丝沁骨的凉意,指尖触到门框金属处,竟泛起细微的水珠。
库房中央的长条工作台上,站着两个人。
一位是年过花甲、头发花白的周馆长,此刻他正罕见地搓着手,指节因用力微微发白,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激动,呼吸略显急促,眼镜片后的眼神闪烁着近乎少年般的光亮。
另一位则是个身形清瘦、戴着金边眼镜的老人,看上去年纪更大些,气质斯文儒雅,他正低头专注地看着摊开在丝绒布上的一卷卷图纸。
灯光落在他银白的发丝上,泛出柔和的光泽;他翻动地图时,指尖轻缓得如同抚过婴儿的脸颊,发出极轻微的“沙——沙”声,像是枯叶在风中低语。
“小林,快来!”周馆长一见林默,立刻招手,“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杨志刚先生,着名的地图收藏家。杨老先生刚刚决定,将他珍藏了几十年的一批抗美援朝时期的军事地图,无偿捐赠给我们博物馆!”
林默心头一震,连忙上前,恭敬地向杨志刚问好:“杨老先生,您好。”
杨志刚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岁月沟壑但眼神清亮的脸。
他的手掌宽厚却布满褶皱,握上来时带着老年人特有的干涩与温度。
他温和地笑了笑:“你好,林修复师。这些东西放在我家里,只是故纸堆。放在这里,或许能让更多人知道它们背后的故事。”声音低沉而稳,尾音微微颤抖,像是压抑着某种深埋的情绪。
林默的目光落在那堆地图上。
它们被精心保存着,纸张泛黄,大多边缘微卷,但无明显虫蛀或霉斑。
指尖轻抚过其中一幅,触感脆而韧,仿佛稍一用力便会碎裂。
图上用红蓝铅笔标注着密密麻麻的等高线、箭头和战术符号,墨迹已微微晕染,却依旧清晰可辨。
他凑近时,鼻尖嗅到一丝铁锈般的腥气——那是颜料氧化后的余味,混杂着硝烟与冻土的气息,仿佛穿越七十多年的战场残响,无声扑来。
作为文物修复师,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这些物品所承载的历史重量。
每一道折痕,都可能是某位战士在战壕中反复展开又收起的痕迹;每一抹褪色,都曾映照过雪夜行军的火光。
他戴上白手套,小心翼翼地拿起最上面的一卷,正要展开,周馆长却指了指旁边单独放置的一张图纸,语气变得凝重起来:“小林,你先看这张。”
那是一张被折叠起来的地图,边缘呈现出不规则的焦黑色,像是被火燎过。
指尖触之,纸面酥脆,边缘如炭屑般易碎,轻轻一碰便落下细小的黑灰。
更引人注目的是,图纸上赫然有几个贯穿的破洞,洞口边缘的纸纤维已经发黑、凝固,蜷曲如焦蛇,林默一眼就认出,那是子弹留下的痕迹——高速穿刺时高温灼烧所致。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连呼吸都变得轻微,耳中只听见自己血液奔流的嗡鸣。
他用指尖极其轻柔地将地图展开。
这是一张手绘的、标注着朝鲜北部某山区地形的作战地图。
纸张粗糙,经纬线以铅笔勾勒,山势以斜线密集排布,红色箭头如血河般指向敌军可能的穿插路线。
除了弹孔,还浸染着大片早已干涸的、暗褐色的血迹。
那血迹呈放射状扩散,中心浓重,边缘渐淡,显然书写者是在剧烈移动或失血状态下完成的。
就在地图的背面,几行因失血而显得潦草无力,却又透着一股狠劲的血字,狠狠刺入林默的眼中:
“务必送达!敌军已动!”
短短八个字,笔画颤抖却力透纸背,最后一个“动”字甚至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仿佛书写者用尽最后力气才写下这一句遗言。
林默的指尖悬停其上,尚未触碰,已觉一股寒意自脊椎升起。
白天的喧嚣渐渐退去,参观的人流散尽,展厅灯光一盏盏熄灭。
林默没有离开。
他向值班保安登记后,申请延长使用修复室——那张地图的初步检测报告必须今晚完成。
当最后一道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整座博物馆陷入寂静,唯有修复室的一盏孤灯亮着,照亮那片凝固的鲜血与战火。
他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指,轻轻触碰在“务必”两个字的血迹上。
那血迹早已干透,触感冰凉而粗糙,表面微微凹陷,像是凝结的沥青。
就在接触的刹那,一阵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窜上手臂,耳边的静谧骤然扭曲——仪器的滴答声拉长成遥远的轰鸣,灯光忽明忽暗,如同探照灯扫过雪原。
一股夹杂着硝烟与血腥的冷风仿佛穿透墙壁,呛入口鼻。
下一秒,风雪扑面而来……
林默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崎岖的雪后山路上。
脚下的积雪松软而深,每一步都发出“咯吱”的闷响,寒风如刀割过裸露的皮肤,耳朵瞬间失去知觉。
天色灰蒙,远方传来连绵不绝的炮火声,每一次爆炸都让大地为之颤抖,胸腔随之共振。
他的面前,一个年轻的身影正在艰难前行。
那是一名年轻的侦察员,身上单薄的棉衣被划破了多处,露出内里的棉絮,随风飘散如雪。
脸上满是黑色的硝烟和凝固的血痕,嘴唇干裂发紫。
他背着一个军用地图包,正一瘸一拐地在没过脚踝的积雪中狂奔,每一步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轰——!”
一发炮弹在他不远处炸开,巨大的气浪将他掀翻在地。
碎石和弹片呼啸着从林默的“身体”中穿过,虽无痛感,却能感受到那股撕裂空气的灼热与压迫。
侦察员闷哼一声,挣扎着爬起来,左腿上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迅速染红了裤腿,渗入雪中,化作一片暗红。
他却看也不看,只是死死护住胸前的地图包,咬着牙,继续朝着一个方向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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