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号声再起(2/2)
“是这个声……就是这个声……”老人嘴唇翕动,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却清晰,像从冻土中掘出的旧磁带,“那天下午,公路上,郭忠田的号……就是这个声……我们听着它冲上去的……”
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闭上了眼。
两行浑浊的泪水,顺着深刻的皱纹,无声地滑落,在脸颊留下湿亮的轨迹。
展厅内一片寂静,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人群自发地围成一圈,像守护一场神圣的仪式。
就在这片肃穆之中,刘子阳悄然举起相机,将这一刻轻轻框入取景器——他知道,这张照片不需要任何修饰,它本身就是历史的证言。
当天下午,一段名为《有一种声音,能跨越七十年》的短片在网络上迅速发酵。
视频里,一位妆容精致的女孩对着镜头,声音哽咽:“我以前总觉得战争离我很远,就是电影和数字。但看到那位爷爷流泪,我好像……听到了那个号声,心里又酸又堵。”
一个穿着校服的男生在留言墙上写下:“我从未想过,一个号声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今天我信了。”
视频的评论区,沈清源的账号在长久的沉默后,终于更新了一条动态,只有一句话:“或许,我们需要重新审视那段历史。”
而就在第二天下午的开幕仪式上,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身影出现在了会场——沈清源。
他没有理会媒体的闪光灯,径直走到话筒前,目光却直直地投向台下的林默。
“林默先生,”他自告奋勇地拿过话筒,声音清晰地传遍全场,“我承认,您的展览很成功,非常具有感染力。但我想请问,您认为这种极致的‘情感渲染’,剥离了理性的分析与批判,真的是对历史的尊重吗?”
全场一片哗然。这是公开的质询,更是理念的对决。
苏晚皱起眉头,正要开口,林默却对她摇了摇头,平静地走上台。
他接过话筒,没有看咄咄逼人的沈清源,目光反而投向了那支沉默的军号。
在全场的注视下,他握紧了口袋里滚烫的怀表,闭上了眼睛,心中第一次主动、清晰地发出了一个指令——“信念回响”。
这不是他第一次尝试沟通那股力量。
他曾失败过无数次,只有当亲历者的悲恸与后人的敬意交汇时,怀表才会真正苏醒……而此刻,老人的眼泪,观众的静默,老兵未尽的话语……一切都达到了临界点。
他轻声呼唤,像是在对那支军号说,也像是在对整个时空说:“你吹响的,是中国人的脊梁。”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种奇妙的感觉笼罩了整个展厅。
没有真实的声响,但每个人的耳中,却仿佛都听到了一声低沉、激昂、带着撕裂般决绝的号角声!
那声音并非来自外部,而是从胸腔深处升起,如冰河解冻,似火山喷发——它穿透了玻璃,穿透了时空,将在场所有人都拉到了那个炮火纷飞、冰天雪地的松骨峰之巅。
所有喧嚣瞬间消失,众人只觉一股热血直冲头顶,胸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悲壮与豪情,纷纷肃然站直了身体。
幻听只持续了一秒,却足以震撼灵魂。
林默睁开眼,看向因震惊而陷入沉思的沈清源,平静地回答了他刚才的问题:“真正的尊重,不是把它挂在墙上,用文字去解释它有多伟大。而是,让人能再一次听见那些曾经沉默的声音。”
沈清源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的眼神不再锋利,而是浮现出一丝动摇,仿佛某种坚固的认知正在悄然裂开缝隙。
最终,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他默默地低下了头。
夜幕降临,送走最后一批观众,展厅终于恢复了宁静。
巨大的成功并未让林默感到轻松。
相反,一种深切的虚脱感蔓延全身——仿佛刚才那一声无形的号角,不只是吹响于时空之间,也耗尽了他体内最后一丝力气。
他独自回到库房,脚步沉重。
那些尚未整理的木箱静静地立在角落,像沉睡的历史残骸。
在准备展览的忙碌中,箱底的其他物品还未来得及细细整理。
他俯下身,从一堆旧军毯和水壶中,拿出了一个被遗忘在角落的、边缘已经磨损的棕色皮质挎包。
挎包很旧,搭扣已经锈死。
林默费了些力气才将其打开,金属摩擦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像是打开了某个尘封多年的记忆机关。
里面没有勋章,也没有日记,只有厚厚一沓用麻绳捆得整整齐齐的信件。
信封已经泛黄发脆,边角微微卷起,像是被无数次取出又放回;指尖轻触,纸页发出细微的“簌簌”声,带着岁月的干涩。
他拿起最上面的一封,借着库房昏暗的灯光,看清了收信人的地址:上海市,提篮桥。
手指猛地一颤。
提篮桥……那个名字像一根锈钝的针,刺进记忆深处。
新中国成立初期,那里是羁押与审判的象征。
而这封信,竟寄往那样一个地方?
寄信人栏空着,只有一枚模糊的邮戳,年份已无法辨认。
林默缓缓坐下,将信贴在胸口,仿佛能听见纸页间藏着的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