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号角声未远(2/2)

醒醒!有人拍他的脸。

林默猛地睁眼,发现自己跪在修复室的地板上,军号掉在脚边,怀表在掌心烫得发疼。

他的额头全是冷汗,后背的衬衫黏在身上,连睫毛都结着细汗,看东西模糊成一片。

林老师?李红梅的声音带着惊慌,您怎么......

林默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她直抽气:几点了?

晚上九点......李红梅指着墙上的挂钟,您刚进来半小时,我给您送资料时看您跪在地上,喊了您好几声都没应......

林默松开手,连说了三声。

他弯腰捡起军号,指腹蹭过号身上暗红的锈——那哪是锈,分明是赵大勇的血,在七十年后还在发烫。

我要找他。他对着空气说,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铁皮,赵大勇,松骨峰战役的司号员,不能让他的名字就这么没了。

李红梅没听懂,但她识趣地退了出去,带上门前小声说:刘子阳记者刚发消息,说有位松骨峰老兵的后代愿意接受采访,您要现在回电话吗?

林默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发抖。

刘子阳的消息是半小时前发的,附带了个电话号码和备注:王建国,78岁,父亲是38军112师335团机枪手,生前常提司号员小赵。

电话接通时,王建国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是刚哭过:我爸走前攥着我的手说,松骨峰那场仗,最对不起的就是小赵。

他说那娃才17岁,入伍时连枪都扛不稳,吹号倒是响得能震碎雪山......

林默的笔在笔记本上狂草,字迹歪歪扭扭:赵大勇,1933年生,山东沂蒙人,1950年10月入朝,335团司号员......

可档案里没他的名字。三天后,烈士陵园管理处的老陈翻着泛黄的名录,松骨峰战役登记的烈士有217位,您说的赵大勇不在里面。

林默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铺开从旧报纸堆里翻出的通讯稿——1951年《战士报》副刊,边角都磨毛了,标题是《松骨峰上的铜号声》,里面写着:司号员小战士始终保持吹号姿势,直到生命最后一刻,军号上刻着入朝日期......

还有张照片,模糊得像蒙了层雾。

但林默一眼就认出来——那个抱着军号的年轻战士,军帽下的耳尖,军大衣肩头的破洞,和他在投影里看见的赵大勇,分毫不差。

找到了!他把照片拍在老陈面前时,眼泪砸在相纸上,这是赵大勇,这是他的军号!

老陈凑近看了半天,突然一拍大腿:哎!

我记起来了!

当年清理战场时,有个司号员的遗体特别难搬——他攥着军号不肯松手,我们用热毛巾敷了半天才掰开他的手指。

后来军号送去军部展览,可烈士名录......他的声音低下去,可能是登记时遗漏了。

林默的手在发抖。

他摸出手机,翻到赵秀兰的号码——赵秀兰是赵大勇弟弟的孙女,半年前林默帮她找过赵大勇的家书,此刻备注还停在赵秀兰 军号后人待确认。

电话响了五声,接通时带着抽噎:林老师......

我们找到了您伯父的军号。林默把照片举到摄像头前,还有这张......您看,是不是他?

屏幕里的赵秀兰突然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她的手捂住嘴,指节发白,眼泪大颗大颗砸在桌布上。

过了好久,她才颤抖着说:我奶奶......我奶奶说过,我伯父爱咬嘴唇,一紧张就咬......她的手指抚过照片里战士的嘴唇,这里......这里有个小疤,和我奶奶说的一模一样......哥......是你吗?

夜色渐深时,林默站在烈士陵园外。

怀表在口袋里微微发热,像团捂了七十年的火。

他望着园内星星点点的路灯,想起赵大勇最后那个没写完的字,想起松骨峰雪地里的号声,想起修复室暖光下军号上的刻痕。

手机在掌心震动,是苏晚发来的消息:立碑申请的材料我帮你整理好了,明天一起去民政局?

林默望着天上的星星,笑了。

风掀起他的衣角,他仿佛又听见了那声号响——穿透七十年风雪,终于要在墓碑上,找到自己的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