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等诗的人(2/2)

照片还摊在台灯下,那个只露半张脸的战士眼尾的痣,和赵晓菲军帽下露出的眼尾痣,重叠成一颗暗红的血珠。

“原来你等的不是兄弟回来,是等自己把他带回来的承诺。”林默对着照片轻声说。

他想起投影里赵晓菲最后把柱子的军牌塞进自己领口时,指尖在牌面刻下的划痕——和爷爷照片里五个战士背后的划痕,弧度分毫不差。

凌晨四点,林默坐在档案馆的扫描机前。

刘子阳的电话在第七次响起时接通,背景音是新闻直播间的嘈杂:“我查了三小时,1950年长津湖战役中,三营七连战士周铁柱,牺牲时十九岁,老家在山东沂蒙山。他的孙子刘振华,现在在浦东开修车厂。”

“谢谢。”林默把周铁柱的档案扫描件存进u盘,“明天上午十点,能陪我去见他吗?”

“我调休。”刘子阳顿了顿,“对了,苏导刚才在群里发消息,说李思远又在跟李红梅聊什么‘历史叙事的多面性’。那家伙最近像块狗皮膏药——”

“先处理周铁柱的事。”林默打断他,“有些遗憾,得趁活着的人还能听见时补上。”

第二天的修车厂飘着机油和铁锈混合的味道。

刘振华五十来岁,手掌像砂纸,见面第一句话是:“我爸临终前攥着块军牌,上面刻着‘赵晓菲’。他说‘没带他回来’,说这话时,眼泪把军牌上的锈都冲开了。”

林默把平板递过去,投影里赵晓菲抱着周铁柱的画面在车间墙上展开。

刘振华的膝盖慢慢弯下去,蹲在地上,额头抵着油腻的工具箱。

他的肩膀抖得像被风吹的芦苇,过了很久才哑着嗓子说:“我爸总说自己是逃兵。可他不知道,当年赵晓菲把他的军牌挂在脖子上,背着他在雪地里走了二十里,直到被美军的炮弹掀翻——”

“他带他回来了。”林默蹲下来,和他平视,“用另一种方式。”

刘振华突然抓住林默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赵晓菲后来呢?我爸的军牌上有他的名字,可档案里查不到这个人!”

林默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他想起投影结束时,赵晓菲把周铁柱的军牌塞进自己领口,然后被爆炸的气浪掀飞——那是1950年11月28日,长津湖战役最激烈的夜。

离开修车厂时,暮色正漫过黄浦江。

林默摸出怀表,表盖内侧不知何时多了道新刻的名字:“赵晓菲”。

字迹很新,像用刀尖刚划上去的,却带着股陈年老锈的味道。

他站在江边,看晚霞把怀表染成血红色。

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松枝香,混着一丝若隐若现的军号声——是《送别》的调子,吹到一半又断了,像句没说完的话。

“赵晓菲。”林默对着江风念出这个名字,“你到底在哪?”

怀表在他掌心轻轻一震,表盖上的“赵晓菲”三个字,突然和照片里那个只露半张脸的战士,重叠成了一张年轻的、带着血污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