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吹响的不只是号角(2/2)
林默攥着怀表走到陵园外的公交站,路灯在他脚边投下细长的影子。
手机屏幕亮起,他划开评论区:
原来英雄也会害怕吗?
那个小司号员的手在抖的镜头,我哭了十分钟。
心理学教授说这叫战斗应激反应,不是懦弱——突然理解了为什么有些老兵不肯说过去。
刘子阳的采访片段跳出来,他举着话筒站在老兵家属院门口:王奶奶,您看了纪录片有什么感想?
白发老人用袖口擦着眼角:我家那口子,走前攥着个破号吹了半夜,我骂他发癔症...现在才明白,他是在跟老战友道歉啊。
林默的拇指停在屏幕上。
怀表在口袋里轻轻发烫,像在回应这些滚烫的留言。
他忽然想起修复室里那面老墙,墙上贴满爷爷补了又补的军装补丁——原来历史从来不是供在玻璃柜里的标本,是会疼、会呼吸、会在七十年后撞进人心的活物。
三天后,李思远约他在老城隍庙喝茶。
茶楼二楼临窗的位置,李思远正用茶夹拨弄盖碗,青瓷与檀木的碰撞声格外清晰。
他今天没穿西装,换了件月白长衫,袖口绣着淡竹,倒像个正经的文化人。小林,他抬眼笑,最近博物馆的参观量涨了三成,你功不可没啊。
林默喝了口茶,温吞的茉莉香在舌尖打转。都是大家的功劳。
可我听说,李思远的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你总能找到些...特别的线索?
比如李振华的军号,比如那些连档案里都没记载的家书。他的目光扫过林默放在膝头的手,是不是有什么...家传的宝贝帮你?
林默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垂眼盯着茶杯里的茶叶,慢慢说:李师傅的军号是他儿子翻箱倒柜找出来的,家书是打扫老房子时从墙缝里掉的。他抬头,目光平静,您知道的,文物修复这行,靠的是耐心,不是玄学。
李思远的笑纹僵了一瞬,很快又舒展成温和的弧度。是我多嘴了。他端起茶盏,听说你要把李振华的军号放进新展?
林默摸了摸口袋里的怀表,旁边会写:他曾沉默,但我们记得。
李思远放下茶盏,杯底与木桌碰出清脆的响,那我可要带着女儿去看。
从茶楼出来时,晚风裹着糖画的甜香。
林默站在街角等红灯,看见李思远的车拐进巷口,后车窗摇下,露出半张年轻女孩的脸——和他在投影里见过的小菊,有七分相似。
深夜的修复室飘着松节油的气味。
林默站在玻璃展柜前,将李振华的军号轻轻放进丝绒托里。
解说牌上的字是他亲手写的,墨迹还带着潮气:他曾沉默,但我们记得。
怀表在他掌心发烫,这次的温度很稳,像爷爷当年给他盖被子时的手。
他正要关展柜,手机震动起来——是苏晚发来的视频,画面里李建国站在军号前,对着镜头说:我爸叫李振华,1950年长津湖战役的司号员。
他没吹响冲锋号,但他的害怕,他的挣扎,都是活着的证据。
视频最后,李建国举起军号,对着镜头轻轻吹了声气音。
林默凑近手机,听见电流杂音里混着极轻的,像七十年前那声卡在喉咙里的冲锋号,终于找到了出口。
收拾工具时,林默看见爷爷的旧书摊在桌上。
那是本《朝鲜战争史》,书脊裂开的地方露出半截照片。
他轻轻抽出,照片背面的字迹已经模糊,却能辨认出:1950年冬,长津湖,兄弟们等你回来。
照片上的人影被岁月泡得发白,却有双眼睛格外清晰——和他在情绪共鸣里见过的李振华,像极了。
林默的手指悬在照片上方,怀表突然剧烈震动。
这次的波动里没有血腥气,只有松枝燃烧的焦香,混着炒面的麦香,还有年轻战士们的笑声,从七十年前的风雪里,轻轻漫进了2023年的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