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你不是一个人在战(2/2)

裂缝里的光比清晨更盛,像要挣脱金属的束缚。

灵魂共振......他对着怀表低语,想起赵志刚说的历史共鸣投影仪的最终形态,是让见证者与历史人物心意相通。

指尖悬在表盖上方三厘米处,心跳声突然震得耳膜发疼。

当皮肤触到表壳的瞬间,寒意顺着手臂窜进骨髓。

不是长津湖的冷,是更尖锐的、带着硝烟味的冷。

恐惧。

铺天盖地的恐惧。

他看见自己(不,是另一个自己)蜷缩在弹坑里,膝盖抵着下巴,冻僵的手指攥着半块炒面。

头顶的炮弹炸响时,他听见班长喊,可身体比脑子慢了半拍——左肩火辣辣地疼,血腥味涌进喉咙。

不舍。

他想起山东老家的土炕,娘在灶前揉面,蒸汽模糊了她的脸。

去年中秋他偷揣了块月饼上火车,被班长发现时还嘴硬给娘留的,其实是想尝尝甜的。

决绝。

班长的手按在他伤口上,血透过粗布渗出来,染成暗褐色。把炒面吃了。班长的声音像生锈的铁皮,吃饱了,才能把信捎回家。他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嘶嘶的气声。

炒面硌着牙,混着血,苦得发咸。

同志......林默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喊,可那具身体已经说不出话了。

他看见自己的手垂下去,炒面滚进雪堆,染了血的雪像朵枯萎的红梅。

泪水砸在怀表上,烫得金属表面起了层雾。

林默抬起头,库房的灯在视野里模糊成光斑。

他摸到脸上全是水,可刚才的恐惧、不舍、决绝还像块冰,沉甸甸地压在胃里。

他们真的存在过。他对着空气说,声音哑得厉害。

怀表的光突然大亮,照亮了工作台边缘的留言墙照片——老太太的在最上方,底下跟着一串我听见了我们记得。

手机在此时震动。林默接起,是个陌生号码。

林老师?对面的声音压低了,像怕被人听见,我是张远航的大学同学。

他刚才接了个匿名电话,摔了杯子。停顿片刻,电话里说别碰那个怀表,他现在在办公室喝酒,嘴里念叨我哥的炒面......我哥的......

林默握着手机站在窗前,看见晚霞把留言墙染成暖红色。

有个穿校服的男孩正踮脚贴便利贴,上面写着爷爷,我替你说了我骄傲。

深夜,林默蜷在爷爷留下的旧藤椅上。

怀表搁在胸口,微光透过睡衣,在他心口织出个小太阳。

他迷迷糊糊要睡过去时,梦见一片雪地。

雪地里站着个穿旧军装的老人,背有点驼,却把腰板挺得笔直。

林默认出那是爷爷——不是去世时白发苍苍的模样,是老照片里二十岁的样子,脸颊冻得通红,却笑得像春天。

小默啊。爷爷的声音混着北风,那块怀表,是你赵叔的哥哥牺牲前塞给我的。

他说帮我看着,等有人能听懂我们说话......

林默想扑过去,却被雪绊了个踉跄。

他伸手要抓爷爷的衣角,指尖刚碰到,梦境便碎了——晨光从窗帘缝里钻进来,怀表在他手心发烫,裂缝里的光比昨晚更盛,像要裂开个更亮的春天。

他摸着怀表,突然想起赵志刚说的当投影仪能完全共振时,或许能听见他们完整的故事。

窗外传来早班车的鸣笛,林默把怀表贴在耳边,仿佛听见七十年前的风雪声里,有人在说:

同志,该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