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最后的回声(2/2)
观众席响起零星的嘘声。
张远航额头沁汗,正要开口,导播室传来提示音:“林默先生到了。”
林默走进录影棚时,怀里抱着个檀木盒。
他的目光扫过观众席,在第三排看见李秀兰——她穿了件蓝布衫,胸前别着那半枚银簪,正朝他轻轻点头。
张远航盯着他手里的盒子,突然想起就在直播开始前十分钟,安全警报曾短暂响起,但因主服务器自动隔离“怀表影像”子目录而幸免——黑客攻击未能删除关键数据。
“我没有带所谓的‘文件’。”林默打开木盒,怀表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但我带了一段影像。”
投影屏亮起时,整个录影棚的呼吸都轻了。
画面里是零下四十度的雪原,裹着薄棉衣的战士们像雕塑般俯卧在阵地。
风雪呼啸如刀刮过耳膜,镜头拉近,一张年轻的脸从风雪中浮现——是李大海。
他的睫毛结着冰碴,脸颊被寒风吹得皲裂泛紫,呼吸在口罩上凝成霜花;冻僵的手指仍死死攥着半页家书,指节发白如石刻。
“娘,儿不辱使命。等打完这仗,我给您买最甜的南方糖。”声音微弱却坚定,夹杂着风雪中的喘息与远处隐约的炮声余震。
“这段影像是我在修复怀表时,通过文物共鸣技术还原的。”林默的声音有些发颤,“它无法伪造,因为它来自一个真正活过、战斗过、牺牲过的灵魂。”
李秀兰突然站了起来。
她的手抚过屏幕上的哥哥,指尖微微发抖,眼泪大颗大颗砸在银簪上,发出细微的“嗒”声:“柱子,这是咱娘的银簪,你走那天说‘等打跑美国鬼子,给娘插在头上’。现在……现在全中国的孩子都记得你了。”
观众席爆发出掌声,有人哽咽着喊“敬礼!”,金属座椅翻动声与啜泣交织成一片。
张远航望着屏幕里李大海冻得通红的脸,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你爷爷是志愿军,他说最骄傲的是没当逃兵。”他摸出西装内袋里的手机,那些他亲自编辑的“英雄无名,牺牲无意义”的帖子,此刻评论区全是“他有名,叫李大海,叫王福生,叫每一个为我们拼命的人”。
他的指尖在屏幕上停顿良久,眼神剧烈挣扎,额角青筋跳动,最终重重按下删除键。
节目结束时,暴雨突至。
林默站在录影棚门口等苏晚,看见张远航独自站在屋檐下,手里捏着张泛黄的照片——是个穿军装的年轻人抱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背面的字迹已经模糊,却能认出“大海与秀兰,1948年春”。
“他们寄来的。”张远航的声音哑得像生锈的齿轮,“说是李大海的家人。”他顿了顿,雨水顺着发梢滴落,“我爷爷的勋章,在老家阁楼的木箱里。”说完他走进雨里,背影渐渐融进车流。
深夜的博物馆格外安静。
林默站在“无名英雄”展区门口,看着最后一批观众离开——有白发老人对着李大海的复原像敬礼,敬礼时手微微发抖,金属徽章轻碰玻璃发出“叮”一声;有年轻情侣举着手机拍摄展柜里的家书,闪光灯一闪即逝,映出他们湿润的眼眶;有个小男孩把自己折的纸飞机轻轻放在玻璃上,机翼触碰到展柜时发出几乎听不见的“沙”响。
怀表在他掌心发烫,像一块埋在灰烬里的炭。
他轻轻打开表盖,那行被弹孔划断的字迹此刻清晰得仿佛刚刻上去:“请告诉我的家人,我是个好兵。”
“你会被永远记住。”林默对着怀表轻声说。
表盖突然微微震动,像有人隔着七十年的风雪,轻轻碰了碰他的指尖。
手机在此时震动,是苏晚的消息:“教育局来电话了,要把纪录片纳入中小学历史课。还有位老先生说,他父亲是当年的战地记者,保存着未公开的冰雕连照片。”
林默望着展区里渐次熄灭的灯光,听见远处黄浦江的浪声,一波推着一波,如同永不疲倦的低语。
那些被遗忘的名字,正在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苏醒——在课堂的朗读声里,在深夜的家书里,在每一个抬头仰望星空的孩子眼睛里。
怀表终于安静下来,像完成了它的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