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信仰的回响之后?(2/2)

电话那头沉默了。

林默听见抽旱烟的“吧嗒”声——那是李建国思考时的习惯,烟丝燃烧的轻响透过听筒传来,带着陈年烟草的苦香。

三秒后,老人说:“行。下午两点,我穿那套旧军装。”

拍摄地点选在李建国的老房子。

褪色的军大衣挂在门后,布面已磨出毛边,袖口还留着洗不掉的硝烟渍。

墙上的全家福里,二十岁的李建国抱着步枪站在冰天雪地里,旁边是个穿红棉袄的姑娘——那是他没等到的未婚妻,笑容灿烂如春日初雪。

苏晚调试摄像机时,林默注意到李建国正对着窗台的相框发呆。

相框里是张泛黄的合影:七个战士挤在战壕里,最右边的瘦高个抱着军号,正是赵德昌。

照片边缘有一道折痕,像是被反复摩挲所致。

“那天啊……”李建国坐在藤椅上,手抚过膝盖上的军帽,帽徽被擦得发亮,指尖划过铜质表面时发出细微的刮擦声,“我们连一百二十七个人,打了三天三夜,最后就剩七个。”他抬起眼,目光穿过镜头,落在虚空中某个点,仿佛看见漫天炮火,“小昌子的手冻得像胡萝卜,握不住号嘴。我要替他吹,他说‘老李你记着,号声停了,阵地就丢了’。”

林默的喉咙发紧,胸口像压着一块未融的冰。

他看见李建国的指节在军帽上抠出白印,喉结滚动着,像在吞咽七十年前的风雪:“他吹到第三声的时候,子弹从这里穿过去。”老人指了指左胸,动作缓慢而沉重,“血溅在号嘴上,冻成红冰。可那号声啊……”他突然笑了,眼角的皱纹里蓄着光,“比刚上战场那会儿还响。”

短片上传时,苏晚的手机提示音炸成一片。

她划拉着评论,念出声:“‘爷爷眼里的光,比任何数据都真实’”“‘原来英雄主义是,明知道会死,还是要把号吹响’”。

有个id为“军号手后代”的用户留言:“我爷爷临终前说,他的号没响完。”林默的手指在键盘上顿住,这个留言像根细针,轻轻扎进他心里。

暮色漫进展馆时,留言墙已经被新卡片覆盖。

林默凑近看,有小学生用蜡笔画的军号,蜡迹厚厚叠叠,仿佛怕颜色不够浓;有白领写的“今天上班路上,我对着地铁玻璃吹了声口哨——想替七十年前的他们,把号响传下去”,字迹潦草却有力。

最上面一张卡片,字迹歪歪扭扭,应该是老人写的:“我儿子在长津湖没回来,今天终于听见他的号声了。”墨水有些晕染,像是写时手在颤抖。

怀表在他掌心震动起来。

林默翻开表盖,金纹已经爬满整个表盘,在暮色里流转如活物,触感温润而奇异,仿佛有生命在脉动。

他忽然想起李建国说的“号声没停”,想起评论区那个“军号手后代”,想起抽屉里还没整理的松骨峰战役档案。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条新私信:“我父亲曾参加松骨峰战斗,临终前总说‘冲锋号没响完’。”林默盯着屏幕,心跳声盖过了展馆的通风声。

他摸出笔记本,在“赵德昌”的记录旁,写下一行字:“松骨峰,未完成的号声。”

笔尖顿了顿,他又低声说:“这次,让我来把它吹完。”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像有人在轻轻翻动历史的书页。

林默合上怀表,听见里面传来细微的、类似号声的震颤——那是金纹在生长的声音,也是某个未竟的故事,正在叩响现实的门。

窗外的风停了片刻,整座城市仿佛屏住了呼吸。

一片梧桐叶缓缓飘落,贴在玻璃上,像一枚来自过去的邮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