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你听,那是春天的声音(2/2)
这是......这是我哥的声音!一声带着东北口音的惊呼让所有人顿住脚步。
林默转头,看见穿藏蓝棉袄的老太太正扶着声音墙,手指深深掐进墙面的绒布里,指节泛白。
她身后的女儿举着手机,屏幕上是张泛黄的老照片:两个青年勾肩搭背,背后是漫山遍野的野杏花,花瓣如云霞铺展。
他走那年刚满二十,说要给家里寄杏树种......老太太的手抚过展柜里的信,指甲盖泛着青,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句,信上这朵花,和他走前在炕头画的一模一样。
林默的呼吸骤然收紧。
那一刻,无数碎片在他脑中拼合:修复档案里夹着的那张旧纸条,“吾弟左肩有朱砂记”;昨夜调试投影时ai语音意外还原出的低语:“等杏花开遍,我就回去给他摘一朵”;还有那封信末他亲手补上的金粉小花——当年王德胜曾在炕头用炭笔画给妹妹看的模样。
所有的线索指向同一个答案。
阿姨。他蹲下来,轻轻掀起老太太的衣袖,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一场梦,您左边锁骨,是不是有块红胎记?
老太太的眼泪地落下来,滴在展柜玻璃上,晕开个小小的水痕。
她抓住林默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是,是我哥走前给我点的朱砂记......他说等杏花再开,就背我去看......
展厅里响起细碎的抽噎声。
苏晚的摄像机一直没停,镜头先是掠过老太太颤抖的肩膀,然后缓缓拉远,映出整个展厅:铜哨静静躺在展盒中,诗稿悬挂在柔光灯下,而那朵金粉绘成的杏花,在聚光灯中微微闪光。
王桂花不知何时挤到前面——她是烈士后代协会的联络员,三天前还在布展现场帮忙核对展品标签。
此刻她指着周文武的铜哨,声音带着哭腔:铁柱要是知道......知道现在能听见这么多声音,肯定会说......说这比他当年啃的烤馍甜多了。
人群渐渐散去,孩子的笑声消失在走廊尽头,保安开始清场。
林默站在原地没动,直到脚步声彻底远去。
夜幕降临时,展厅里只剩林默和苏晚。
声音墙还在循环播放,王德胜的声音混着雨声:若我不归,请告诉我的娘......
你看。苏晚指着窗外。
雨不知何时停了,玻璃幕上的水珠折射着城市灯火,像撒了把碎钻。
林默摸出怀表,表盖内侧的刻痕在灯光下泛着暖光,指针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动,一下,两下,像心跳。
他们被听见了。他轻声说,哈出的白气在玻璃上凝成白雾,王德胜、周文武、李长顺......还有千千万万个。
苏晚把摄像机轻轻放在展柜上,屏幕里回放着白天的画面:老太太和林默相拥,观众举着手机记录,王桂花的手指尖还沾着泪水。刚才台里来电话,她的声音放得很轻,说展览的直播链接被转了二十万次,有个丹东的老先生留言,说他爷爷的日记本里也夹着封没寄的信......
林默抬头,玻璃上的白雾被风慢慢吹散,露出对面写字楼的霓虹。
怀表在腕间又开始震动,这次他没有低头,而是对着玻璃上自己的影子笑了——镜片上的白雾已经散了,他看见自己眼里有团火,正随着怀表的震动越烧越旺。
次日清晨,林默站在展厅门口。
春风卷着湿润的空气涌进来,吹得声音墙的绒布轻轻晃动,鼻尖掠过一缕若有若无的香气——是杏花的味道。
他看着第一波观众涌进来,有白发老人扶着轮椅上的老伴,有父母牵着孩子的手,有学生举着笔记本边听边记。
林老师!穿校服的小姑娘跑过来,手里攥着张纸条,眼睛亮得像星星,我奶奶让我给您带句话——她哥哥也在朝鲜,说等您办下一个展览,她要把保存了七十年的棉鞋送来。
林默接过纸条,上面是歪歪扭扭的铅笔字:棉鞋里絮的是新棉花,他走时说穿着不硌脚。
怀表在腕间震动得更急了。
林默抬头望向展厅中央的声音墙,王德胜的声音正穿透晨雾:若我不归,请告诉我的娘......
他忽然明白,这不是结束。
春风掀起展厅的门帘,带来一缕若有若无的香气——是杏花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