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冰裂线下的温度（2/2）

耳边仿佛又响起了坑道里的风声，呜咽如诉；赵德贵低语的声音，还有那封信纸摩擦枪托的窸窣声，清晰得如同就在耳畔。

那一刻，记忆清晰浮现——

赵德贵蜷缩在角落，膝盖抵着冰冷的岩石，一手撑着枪托，一手握笔。

他一笔一划地写着，脸上满是疲惫，眼神却无比坚定。

风吹进坑道，火苗晃动，照着他额头上的汗珠和嘴角的微笑，光影在他脸上跳跃，像一场无声的告别。

林默猛然睁开眼，动作恢复了稳定。

他熟练地清理玻璃上的雾气，每一笔擦拭都像在抚摸那段岁月，轻柔、专注，带着近乎虔诚的敬意。

不到一分钟，家书再次清晰可见，人群安静下来，目光中多了一份敬畏。

他收起工具，转身离开，却久久无法平静。

展览结束后的那个夜晚，修复室只剩下一盏孤灯亮着。

林默坐在桌前，手指停在键盘上方。

屏幕上是一份尚未完成的文档，标题写着：《战争家书修复项目可行性报告》。

几小时前，他在展厅目睹了观众们凝视赵德贵家书时落泪的模样；而此刻，胸口那枚爷爷留下的怀表仍微微发热——不是因为幻觉，而是因为他终于读懂了它沉甸甸的重量。

他翻出档案库里近百封未修复的战地信件扫描件，一张张查看。

有的纸角烧焦，有的墨迹晕染，有的只剩半页残片……但每一封，都曾穿越炮火，试图抵达某个等待的亲人手中。

“不止赵德贵一个人留下了信……还有很多人，等着被听见。”他低声自语，声音在寂静中回荡，像一句承诺。

第三天清晨，他将装订成册的方案轻轻放在赵德胜桌上。

纸张整齐，字迹工整，标题清晰：《战争家书修复项目可行性报告与初步方案》。

赵德胜接过文件，眉头微皱，目光缓缓扫过目录页。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否定，也没有批评林默“不务正业”，而是沉默地翻开第一页，逐行阅读。

林默站在一旁，心跳有些快。

他知道这份计划不仅是一个项目提案，更是一种态度的转变——从单纯修复物件，到试图修复人心。

时间仿佛拉长了几秒，直到赵德胜合上文件，抬眼看向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试探：“你想修复的是信件本身，还是那些写信的人？”

林默怔了一下，随即认真答道：“两者都要。”

赵德胜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把文件放在桌角，说了句：“如果你真能做到，那就去做吧。”

这是他第一次对林默的工作给予明确支持。

一周后的深夜，林默再次走进展厅。

这一次，他带来了修复工具。

戴上手套，他小心地取出赵德贵的家书，置于恒温修复台上。

镊子夹起一片极薄的棉纸，蘸取特制浆液，轻轻覆盖在信纸背面的裂痕上。

那一滴浆糊缓缓渗入纸纤维，像一滴迟到七十年的眼泪，终于填补了时光撕开的缝隙。

他一边操作，一边低声念出信中内容：

“阿哥……”

这声呼唤，轻得像风，却仿佛穿透了七十多年的雪夜，落在无人知晓的战壕深处。

灯光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仿佛与坑道中的那个身影，在时空的某一刻悄然重叠。

窗外，夜色沉静，城市的喧嚣远去。

而在这一方小小的工作台上，一段尘封的记忆，正悄然苏醒。